王永利 |人民币國際化:目标與行動
王永利 |人民币國際化:目标與行動
王永利
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給世界經濟帶來巨大沖擊。中美兩國在抗擊疫情和經濟發展上出現明顯反差,進一步加快世界大變局的進程,中國迎來重大機遇和新的挑戰。其中,加快人民币國際化進程已經成爲事關重大的戰略課題,需要認真總結經驗教訓,準确把握人民币國際化的影響因素以及世界格局深刻變化的機遇挑戰,實事求是地确定未來10到30年人民币國際化的戰略目标與實施方案,确保穩慎有效地推進。
人民币國際化的現有水平
目前,在國際投資與經貿往來和金融交易(統稱國際交易)計價清算中的份額,基本上是美元40%以上,歐元30%上下,日元和英鎊8.5%左右,其他國家貨币均在4%以内;在全球外彙儲備中的份額,基本上美元60%以上,歐元20%上下,日元約5.5%,其他國家貨币均在4.5%以内。美元在國際交易計價清算以及全球外彙儲備中的份額盡管比高峰時下降了不少,但仍保持其國際中心貨币高高在上的霸主地位。
人民币國際化從2009推動人民币跨境結算開始,已經走過了10年多的曆程,盡管取得不少成果,包括在2015年10月已經确定人民币将于一年後加入國際貨币基金組織(IMF)特别提款權(SDR)貨币籃子,并獲得較高份額系數(10.92%),但卻一直沒有明确的國際化目标和實施目标的戰略規劃。目前人民币在國際交易計價清算以及全球外彙儲備中的份額基本上都不足2%,與中國對外貿易、投資、金融交易的份額差距很大,仍有很大提升空間。
一國貨币國際化的影響因素
一國貨币要成爲主要國際貨币,需要具備很多重要條件。其中至少包括:
(一)國際領先的綜合國力與國際影響力
國際交易中,首先需要确定運用的計價清算貨币。選擇本國貨币更有利于避免彙率風險、降低清算成本,所以,交易雙方都會優先選擇本國貨币,但這可能加大另一方的風險和成本,最後往往由更有影響力的一方做出決定。爲了廣泛開展國際交易,一般都會在綜合考慮流動性、安全性、收益性的基礎上,選擇國際上更具影響力國家的貨币(國際硬通貨)作爲計價清算和儲備貨币。
這樣,各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就成爲其貨币國際地位的決定性因素,最強大國家的貨币就成爲國際中心貨币。
需要指出的是,綜合國力不僅體現在經濟實力上,更不是僅僅體現在當年GDP的國際排名上,還包括曆史累積财富規模以及公民教育水平、科技研發能力、經濟發展活力、社會法制環境、持續發展潛力、軍事力量對比等多種因素。僅僅GDP排名領先,并不代表其綜合國力就一定領先、其貨币就一定能成爲國際中心貨币,甚至其貨币的國際排名還會大大低于其GDP的國際排名。
同時,即使綜合國力強大,但如果閉關鎖國而非對外開放,其國際影響力并不一定同樣強大。隻有擴大對外開放,擁有廣泛而雄厚的世界投資和貿易往來基礎,以及嚴格規範的貨币兌換與金融交易監管體系作爲保障,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作爲支撐,其貨币才能得到世界範圍内的廣泛認可并成爲重要的國際貨币。
正因如此,美國GDP在1890年已經超過英國,但美元并沒有同時取代英鎊的國際中心貨币地位,而是在經曆兩次世界大戰,英美兩國國際影響力發生根本變化後,到1944年布雷頓森林協議才确立了美元作爲新的國際中心貨币的地位。中國自2010年即成爲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按GDP排名),但目前人民币的國際地位還是很弱,是有客觀原因的。
(二)很大的貨币淨流出(國際收支逆差)
一國貨币要成爲重要的國際貨币,還需要有合法途徑實現貨币對外淨流出,更多地爲境外所擁有。這主要包括:
擴大本币支付結算的淨進口;
擴大本币對外淨投資;
以本币對外援助或提供貸款及購買債券;
央行與外國央行進行貨币互換等。
(三)配套的國際收付清算體系與金融交易市場
爲便于貨币的跨境支付清算,需要建立起與世界各國廣泛連接高效便捷的國際支付清算體系(如SWIFT)與嚴密的監管體系,确保貨币流動過程中的安全,防止其被盜竊、挪用、無故扣押或被用于非法途徑等。
同時,“記賬清算”方式的運用,使得一國貨币的流出、流入,實際上是指貨币所有權的流出、流入,而貨币則主要滞留在貨币發行國的清算機構(銀行),即以貨币所有權的流動以及債權債務關系的調整替代了貨币本身的流動與收付。貨币的境外所有者不得不将貨币存放在發行國,相應增加貨币發行國的外債與資金實力,爲該國發展國際金融中心提供重要條件。而發展包括股票、債券、外彙、大宗商品等在内的、主要以本國貨币計價清算的各種金融交易市場,并允許境外貨币所有者平等地參與市場交易,不僅有利于保護境外貨币所有者的利益,而且又反過來能夠更好地促進本國貨币的國際化(金融交易市場的交易規模遠遠大于國際貿易與投資的規模,不能成爲金融交易市場最主要的計價清算貨币,其國際化就會受到很大束縛)。
當然,一國貨币成爲國際中心貨币并大量爲境外所擁有,其金融市場成爲國際金融中心并吸引大量國際投資者參與,既有利于增強其貨币金融的國際影響力,同時也需要其爲國際貨币金融穩定承擔更多義務和責任,很容易導緻其貨币總量大幅波動和嚴重超發,推動其進入零利率、負利率和量化寬松狀态,對其貨币金融管理帶來巨大挑戰。這需要該國中央銀行和金融監管部門能夠更好地堅持國際準則,很好地控制貨币投放與流動性調節,滿足貨币的國際需求,确保金融市場流動性的合理充裕與健康穩定,增強防範化解金融風險乃至金融危機的能力。
所以,從根本上講,一國貨币的國際化,本質上是整個國家國際化的一個部分、一種表現,離開國家的國際化,單獨講貨币的國際化是不切實際的。
人民币國際化的階段性目标
在人民币國際化已經走過10年曆程之後,有基礎也有必要盡快明确人民币國際化接下來的階段性目标,據以制定實施方案,推動目标成功實現。
人民币國際化的未來目标可分爲長期目标與10年目标分别确定。
(一)長期目标:國際清算份額20%以上、儲備份額30%上下
蘇聯解體後形成的美國一極獨大的世界格局,伴随全球化發展與中國的崛起,其存在的問題不斷暴露。進入21世紀,網絡泡沫破滅與全球金融危機爆發,推動世界格局開啓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大暴發更是加快了這一進程,單極世界難以爲繼,未來的世界隻能是多極化的世界。
可以預計,中國即使未來取代美國成爲世界頭号強國,也很難再擁有二戰後美國那樣一極獨大、高高在上的國際地位。相應的,人民币也很難再像美元一樣,在國際貿易、投資和金融交易以及全球外彙儲備中占有遠超國際排名第二貨币的份額。實際上,未來主要國際貨币的清算份額能維持在20%以上、儲備份額在30%上下就不錯了,這也不會對現有國際中心貨币産生完全替代,可以作爲人民币國際化的長遠目标。
按照黨的十九大提出的,到本世紀中頁要成爲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領先國家的戰略目标,到2050年前,人民币的國際清算份額也應該維持在20%以上,儲備份額在30%上下,成爲最主要的國際貨币之一。
(二)十年目标:國際儲備份額超過10%,達到11%上下
中國從2009年開啓人民币跨境結算,2010年成爲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人民币國際化随之啓動,經過第一個10年的發展,到2019年人民币在國際交易計價清算以及全球外彙儲備中的份額均從幾乎空白發展到接近2%,實現了良好的起步。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爆發,給世界經濟發展帶來巨大沖擊,也進一步加快世界格局的深刻變化。中國成爲2020年主要經濟體中唯一實現正增長的國家,爲世界抗擊疫情沖擊與經濟衰退作出了巨大貢獻,大大拉近與美國的距離,且仍具備巨大的改革開放發展潛力。中國有望在2030年前超過美國成爲世界第一大經濟體。
基于上述考慮,如果把2020-2029年作爲人民币國際化的第二個10年,到2029年,人民币在國際儲備中的份額應該超過10%,達到11%上下,成爲僅次于美元、歐元的第三大國際貨币。這一點,也是與2016年人民币正式納入SDR的貨币籃子并被賦予10.92%的權重(納入後SDR貨币籃子的組成爲:美元41.73%、歐元30.93%、人民币10.92%、日元8.33%、英鎊8.09%)相吻合的。
人民币國際化的推進要積極而穩慎
2020年3月份,美聯儲出人意料地大幅降息至零利率水平,并宣布實施無限量化寬松等貨币政策,我國不少人嚴厲指責其“瘋狂大放水”、是“運用貨币霸權掠奪國際财富”,甚至認爲美聯儲這種無限量寬的實施,必然導緻美元極端貶值,終将摧毀美元體系,惡化中美關系,必須做好中美完全脫鈎的準備,因此,中國應該盡快将美元儲備(在美資産)轉換成黃金并搬回國内,或者實施“21世紀馬歇爾計劃”,将外彙儲備投資或借貸給“一帶一路”需要加強同盟關系的發展中國家。同時,要加快建設人民币國際支付清算體系,加快數字貨币的研發推廣,争取數字貨币的國際領先地位,做好美國封鎖中國使用由其主導的國際支付清算體系(SWIFT)的準備。
這些看法很有影響力,但卻存在很多誤解和偏差。
實際上,美元作爲國際中心貨币,美國金融市場作爲國際金融中心,美聯儲就成爲隐形的世界中央銀行,要維持美元的全球流動性和金融市場穩定,會受到全球範圍更廣泛的沖擊,也會對全球貨币金融穩定産生重要影響。面對新冠疫情在全球爆發帶來的巨大沖擊,美聯儲迅速采取超乎想象的強力舉措,是非常必要的,事實證明,效果也是明顯的,美國經濟增速下滑的程度遠低于歐洲、日本等主要國家。目前,美國總統選舉危機已經過去,美國疫苗注射速度世界最高,有可能率先實現全面普及,進而加快經濟發展。在疫情危機過去、市場穩定下來之後,美聯儲還可以進行逆向調節,收回多餘的流動性,屆時勢必國際資本流動産生深刻影響。
所以,對2020年3月以來美國快速推出一系列強力宏觀調控舉措,需要客觀理性看待,特别是要換位思考,設身處地地考慮,如果人民币成爲國際中心貨币,中國成爲國際金融中心,遇到這種重大疫情沖擊,我們又該怎麽辦?
從現實條件看,目前既無急于抛售美國國債或将美元儲備兌換成黃金并搬回國内的必要,也不存在短時間内高達上萬億美元的美債抛售市場(最後,隻能由美聯儲兜底)和黃金交易市場,此時如果貿然采取這樣的行動,不僅将激化中美矛盾,而且将帶來巨大經濟損失。當前,要推行“21世紀馬歇爾計劃”也并非易事,因爲外彙儲備投放到發達國家國債或存放在主要國際金融機構中,其安全性、流動性較好,一旦大量投放或借貸給發展中國家,其安全性、流動性将面臨巨大挑戰,面對美國及其盟友的競争,其實際價值存在很大風險,條件并不成熟。
長時間以來,很多人對中國持有巨額外彙儲備倍加指責,認爲中國依靠優惠政策(高回報率)吸引投資以及廉價出口賺得外彙,卻又不得把外彙不存放境外或購買境外債券,獲取非常低的收益,實際上是在幫美國等發達國家的忙。同時,在境内又不得不在商品出口、減少國内供應的同時,由銀行把外彙換成人民币,造成人民币被動投放和貨币超發,削弱貨币政策自主權。因此,一直有人強烈呼籲應該壓縮國家外彙儲備。但這種看法完全漠視了擴大開放、招商引資、擴大進出口對促進改革和經濟社會發展的巨大推動作用,根本沒有看到我國能夠積累超過三萬億美元外彙儲備,是中國改革開放充分融入國際社會的巨大成果,成爲中國密切國際關系、增強國際影響力、抵禦國際資本沖擊、保持人民币彙率和金融市場穩定的巨大力量(可謂“金融核彈”)。實際上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合理外彙儲備規模”,隻要不是通過擴大外債形成的,外彙儲備實際上越多越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急于花掉。
有人擔心,如果中國跟美國關系破裂甚至爆發戰争,美國及其盟友完全可能把我們的外彙儲備凍結或沒收掉。這确實是一個必須高度警惕的問題。但考慮到中國已經吸引了大量美國及其盟國的投資(包括股權和債權),中國又是一個潛力巨大的市場,中美之間存在着非常密切的利益關系,對全世界的和平穩定發展都有着重要影響,這完全不同于當年的美蘇關系,美國及其盟友要徹底斷絕與中國的往來甚至采取極端行動,中國同樣可以采取反制行動。這就意味着中美兩國将徹底脫鈎乃至相互封鎖,國際社會将随之分裂,甚至退回到上世紀美蘇冷戰時期的狀況,使全球經濟和世界和平面臨極大考驗,美元的全球流通與美國的國際影響力勢必大大削弱。這種情況下,相信相關各方一定會非常謹慎,不會輕易采取這種極端行動。
作爲負責任的大國,在世界迎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關鍵時期,中國必須保持定力,高舉“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大旗,注重維護世界和平穩定,繼續深化改革開放,保持高質量健康發展,不斷增強綜合國力。
在人民币國際化方面,要納入國家戰略高度重視、認真研究、積極推動,但仍要堅持順應潮流、少說多做、趨利避害,不能盲目沖動,不能急于公開挑戰美元的國際貨币地位。
在推動人民币國際化的具體行動上,必須紮實做好自己的事情:
進一步深化改革開放,推動技術創新、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以更快的速度增強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增強人民币在安全性、流動性、收益性方面的綜合比較優勢;不應再把重點放在離岸中心建設或者急于讓人民币加入SDR等外部工作上,而是把重心放在強化内功,切實深化金融體制(特别是金融監管體系)改革,注重消除社會不良債務損失,努力提升貨币内在質量;切實加強對外援助、政府優惠貸款以及投資等方面的人民币使用,減少外彙使用;切實加強人民币在岸交易與清算中心及相應的清算體系(如CIPS)建設,加強與SWIFT組織的溝通協調配合;切實加強規則完善、監管嚴格、公平公正的國際化金融交易中心建設,包括股市、債市、外彙、貴金屬、大宗商品等市場;切實增強國家駕馭國際金融體系、防範和解系統性金融危機的能力。同時,應緻力于準确把握貨币的本質、演變的邏輯、發展的規律,認真反思現有信用貨币體系,特别是國際貨币體系存在的根本問題,努力做到趨利避害、維持和延長正常貨币政策運行空間;不應簡單模仿美元作爲國際中心貨币下美國過于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做法,而是要建設更加公平合理、安全高效的新型國際貨币與金融體系,推動世界治理體系和秩序的深刻變革。
切實加快數字人民币推廣使用
擺脫實物貨币(包括金本位制下的紙币)下貨币供應受制于其原材料供應的束縛,在保證貨币充分供應的同時,加強物價水平監控和貨币總量調控,努力維持貨币總量與可交易财富規模相對應,維護貨币币值(價值尺度)基本穩定,這是信用貨币産生的初衷和本源,是貨币政策的基本目标,爲此需要保持貨币政策中性和中央銀行獨立性。
但在實際運行過程中,由于可交易财富種類繁多、分布極廣,其存在形态和擁有者又會不斷變化,要對可交易财富的價格變化(反映貨币币值變化)進行全面準确的監控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而隻能選擇其中一部分内容作爲參照物(如CPI),這就必然存在很多不準确因素:CPI的變化,不僅受到貨币總量變化的影響,更會直接受到其本身供求關系變化的影響;信用貨币體系下,貨币主要是由社會主體以其已經擁有或将會擁有足夠的可交易财富作爲保證向貨币投放機構借取貨币的方式投放出來的,這就使貨币投放具有很強的經濟順周期性,在經濟向好、投資消費需求旺盛情況下,資産價格會上漲,貨币需求随之增大。在經濟衰退、投資消費需求低迷情況下,資産價格會下跌,貨币需求随之收縮。在貨币需求擴張或萎縮時,盡管可以實施逆周期調節防止變化過頭,但實際上很難控制到位,特别是在經濟下行時,政府爲維持經濟社會穩定,更容易推行刺激性宏觀政策,這就使貨币“投易收難”;随着社會财富交易頻率的提高、社會财富金融屬性(資産證券化)的增強和金融交易市場的發展,大量非CPI樣本組成部分的房地産、金融資産等會吸引更多的貨币投入并推動其價格不斷上漲,越來越多的貨币會作爲保證金滞留在金融市場而未進入實體經濟,此時,如果貨币政策僅盯住CPI變化,勢必需要投入更多貨币;信用貨币是以整個國家可交易财富作爲支撐、由國家主權和法律保護的,是國家信用,而不再是中央銀行自身的信用或負債,是國家将貨币印制與管理的特權賦予中央銀行,這種情況下,要保持中央銀行獨立性是很難做到的。
由于種種原因,信用貨币實際運行越來越偏離保持貨币币值穩定的初衷與本源,貨币總量的增長越來越超越可交易财富的增長,貨币總體上呈現加快貶值的态勢。這使貨币性資産擁有者因貨币貶值而無形之中被剝奪價值,并使非貨币性資産擁有者無形之中獲得更多價值,不斷擴大貧富差距,很多人深感不公平,并開始尋找新的貨币體系。由此催生出去中心的網絡加密數字貨币(如比照黃金原理,采用區塊鏈和加密技術打造的比特币等),以及與單一主權貨币等值挂鈎的網絡數字穩定币(如USDT、USDC等)、與一攬子主權貨币結構性挂鈎的“超主權數字穩定币”(如設想中的Libra)等,對主權貨币帶來很大沖擊。
在國家主權依然存在,世界尚未實現一體化治理情況下,要推出和運行超主權貨币是非常不容易的:比特币等網絡“加密貨币”,可以成爲一種全新的網絡資産,但其實際供應無法與可交易社會财富的規模相對應,難以成爲真正的流通貨币;Libra等設想與一攬子貨币結構性挂鈎的超主權貨币,與SDR相比沒有任何新意,更是難以落地運行(歐元是區域主權貨币,而非超主權貨币);與單一主權貨币等值挂鈎的網絡穩定币,實際上就是其挂鈎貨币在一定區間内使用的代币,容易推出,但必須接受嚴格的金融監管,難以取代主權貨币。
盡管非主權的“數字貨币”很難颠覆或取代主權貨币,但它們的出現也推動主權貨币加快數字化轉化步伐,以便更好地适應網絡世界與數字經濟發展的要求。正因如此,近年來“央行數字貨币”(CBDC)迅速升溫,越來越多的國家參與其中,甚至成爲貨币競争的重要領域。
在這方面,中國已經走在了前面,數字人民币(DCEP或eCNY)已經開始大規模社會公測,有望在2022年北京冬奧會之前正式推出全面運行。
數字人民币依然是人民币,本質上沒有變化,而且仍然需要堅持貨币金融的基本規則,面向社會公衆的各類金融業務仍然由金融機構辦理,不會對中央銀行與金融機構的職責分工以及金融運行體系産生重大沖擊,但貨币運行的體系機制将深刻變革,央行将運用新的技術全面掌握數字人民币所有的用戶信息與交易數據,并将其作爲公共資源和基礎設施加以開發和利用,将大大增強央行對數字人民币全流程全方位的監控以及貨币政策的正确性有效性,有利于從根本上破除大型商業性組織在用戶和大數據方面形成壟斷優勢并威脅市場公平和國家安全的局面。這在網絡世界快速發展,形成與用戶粘性更強且跨越主權邊界,對現實世界滲透和影響越來越強烈的情況下,對維護貨币金融和經濟社會穩定,保障國家安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當然,數字人民币尚處于起步階段,仍需不斷改進和完善。其中,不能簡單地将“數字人民币定位于M0”并将其理解爲隻能替代流通中現金且一律無息免費,最多隻能是将央行直接投放(兌換)的數字人民币定位于M0,但要允許數字人民币可以運用到所有金融業務上,包括存款機構用于發放貸款或購買債券等,相應派生數字人民币以保證數字人民币的充分供應,并按照商業原則和雙方約定計息收費。
數字人民币仍是人民币,其能否很快實現國際化,最根本的仍是決定于國家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并不會因爲中國率先推出數字人民币,就能占領全球數字貨币的制高點并決定數字貨币的标準或規則,就能使數字人民币成爲國際主要貨币。但數字人民币的推出,需要央行利用互聯網實現與境外運營機構和用戶的直接鏈接,突破現有國際支付清算體系的束縛,其率先推出和成功運行,一定會增強數字人民币的國際影響力。所以,應将數字人民币的推廣使用納入人民币國際化戰略統籌規劃、協調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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