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正生:全球經濟複蘇之路走到哪了?
鍾正生:全球經濟複蘇之路走到哪了?
首席經濟學家論壇
一、經濟走到哪?
全球經濟增長目前強勁,但不均衡地在複蘇。IMF最新預測(2021年4月)顯示:新興市場和發達經濟體在2021年實際GDP增速分别達6.7%和5.2%,2021-2022年發達經濟體複蘇領先,與發展中經濟體的增長率差距處于曆史低位。2023年以後,疫情影響或能基本消散,新興經濟體恢複高速增長,發達經濟體與新興經濟體增速差距再進一步拉大。
漫漫複蘇之路,我們正處于什麽樣的位置?看生産。中國經濟領跑後,2020年下半年以來,全球制造業景氣快速恢複,且高景氣持續至今。初期主要是由“複工複産”政策推動,而後期主要是由需求端的強勁所帶動。美國反映工業生産的指标尚未恢複至疫情前水平,但已十分接近。未來随着就業恢複,生産端仍有提升空間。
看消費。中國消費沒有出現報複性反彈,中國消費沒有“補庫存”的特質,這是因爲中國疫情後的纾困政策重點不一樣,我們補助的是企業,不是居民。大部分國家也是這樣,所以消費場景、消費信心的恢複尚需時日。甚至有觀點認爲,服務消費一旦喪失了就永遠喪失了,沒有辦法彌補。當然對此存有争議。
美國零售總額已經顯著高于疫情前水平。美國政府“撒錢”之後,居民收入激增,消費能力很強,耐用品消費尤其強,不過目前服務消費仍受到疫情影響。美國居民儲蓄率很高,有2萬億美元的額外儲蓄,是沒有地方花還是不敢花?不同的經濟學家有不同的預測。目前主流預測是2萬億美元的額外儲蓄大部分都會花掉,因爲大部分美國人沒有中國的節儉觀念。無論如何,美國的超強消費仍是存在後勁的。所以,從消費來看,激增的收入造就了美國超強的消費,而美國超強的消費反過來說對中國出口就是利好。
看庫存。不一樣的庫存周期也是源于超強的消費。美國的庫存總額基本恢複到疫情前的水平。今年3月,美國零售商庫存銷售比降至曆史低點,也說明消費太強,去庫太快。所以,超強的消費,以及還沒有完全重啓的生産,就造成了美國去庫速度非常之快。
看就業。目前就業恢複偏慢,但并不悲觀。疫情沖擊下美國有多少就業缺口?大概測算是800萬左右。目前各國失業率與疫情前水平仍然有差距,疫情影響、企業用工需求受損等等都是原因。美國政府慷慨的失業救濟還可能起到反作用。失業救濟水平比疫情前的工資水平往往還高,理性選擇的話就業意願應該是不會高的。但也不必過于悲觀,就業市場恢複的過程注定是偏緩的,好在目前就業市場是比較活躍的。雖然美國的失業率和非農就業不及預期,但是勞動力市場調查顯示,目前的職位空缺率已經高于疫情前水平,雇傭率也不錯。
當然,一切的一切,不管是生産、消費、庫存、就業,很大程度上都取決于疫情控制程度和疫苗接種速度。在這方面确定性和不确定性并存,但占據主導因素的是确定性。不确定性比如說4月以來,全球尤其是東亞地區疫情卷土重來,美國疫苗接種後勁趨弱,變異病毒、疫苗供應等問題也從未離開公共視線。但是确定性是更強的,在疫苗接種上基本上是三個梯隊:第一梯隊以色列、阿聯酋,基本實現群體免疫。第二梯隊美國、英國,第三梯隊歐盟,這兩個梯隊到三季度差不多也群體免疫了。新興市場或慢于發達國家至少三個季度,當然也有更悲觀的預測,很多中低收入國家可能到明年年底都很難實現大規模接種。
我們以美國貿易的一張圖來對“全球經濟走到哪了”做個總結。今年2月-3月份,美國貿易逆差擴大,連續創下記錄。這至少說明以下幾點:
第一,疫情作爲外生性沖擊,經濟恢複的節奏顯著快于次貸危機。美國到今年年底基本上可以回到疫情前的經濟水平,當然還沒到假如沒有發生疫情的情況下按原有趨勢增長的水平。打個比方,如果說疫情沖擊下美國經濟砸了個坑的話,今年年底差不多就爬出坑了。次貸危機後,美國經濟也砸了一個坑,花了七八年時間才爬出來。
第二,次貸危機後美國貿易逆差是顯著縮小的,而這次貿易逆差是顯著擴大的。這說明美國經濟複蘇的節奏比非美國經濟複蘇節奏要快,進口增長顯著超過了出口增長。
第三,美國政策強刺激爲需求的恢複保駕護航,但不一定可以促進就業與生産的積極修複。
第四,非美國家抗擊疫情的手段和資源相對有限,但是新興市場出口強勁,更多服務了外需尤其歐美需求。
總之,全球經濟正在極緻地演繹強勁地、不均衡的複蘇,前方或許還有一段路,但是大方向是确定的。
二、通脹走到哪了?
大宗商品周期仍在演繹。大宗商品漲價周期自2020年2季度已經開始,2021年仍在演繹。全球貨币寬松(包括弱美元)、實體經濟活動修複、以及全球“綠色經濟”浪潮,是三大推手。
今年二季度主要商品價格漲幅,除了原油價格,都是高于一季度的。二季度跟一季度相比發生了什麽變化?我們覺得變化的不是貨币寬松的程度,美聯儲雖然最近有些新動向,但是貨币政策正常化還沒有啓動,總體上還是比較寬松的狀況。變化的是美國财政刺激再發力、中國産業政策發力(其實就是有些簡單粗暴的産量限制政策)、國際供應鏈瓶頸凸顯、以及一些通脹預期的自我實現(因擔心未來價格失控,企業會有預防性的補庫需求)等。這些因素造成今年二季度主要商品價格漲幅顯著高于一季度。
我們看一下大宗商品周期之遠眺。在全球經濟共振複蘇的狀況下,大宗商品周期是可以期待的。“超級周期”是指什麽呢?目前還沒有特别明确的界定,大家會不約而同地想到高盛說本輪油價會超過100美元/桶,好像這就是一個超級周期。那姑且以這樣一個比較模糊的界定來看。曆史上,商品超級周期一定是有一個需求的“超級發動機”。其實有兩輪商品超級周期:一輪是中國加入WTO,自此中國房地産進入上行周期;一輪是次貸危機後,中國大規模刺激。除此之外,我們也看到一些造成大宗商品價格上漲的供給層面的擾動,比如伊拉克戰争、歐佩克減産等等。但是,比較一下商品價格上漲的幅度和程度,很顯然超級周期需要超級的需求來拉動,單單供給擾動不足以形成一個商品超級周期。目前,全球商品周期走勢廣受争議,其實關鍵的分歧就在,本輪周期的主要力量主要來自需求還是供給?如果主要是供給收縮驅動的,那麽就很難形成所謂的超級周期。之前華爾街有熱議,說印度會不會接棒中國,成爲下一個需求的超級發動機?印度第三撥疫情發作之後,這個故事大家再也不講了。簡單說,沒有需求的超級發動機,也就沒有商品超級周期。
往近看,對不同商品的價格走勢,就看階段性供需缺口怎麽樣。比如,現在原油庫存仍然高于疫情前水平。所以,如果你跟原油行業的人交流的話,大部分人還是覺得未來一段時間原油走勢大概率還是振蕩,不管是供給還是需求都很難出現根本性的沖擊。但銅的庫存還是顯著低于疫情前水平的。當然,影響銅價的還有綠色轉型的驅動,比如一輛新能源車對銅的需求是傳統車需求的4倍,如此等等。僅從供求缺口來看,銅的庫存還是處于非常低的位置的。
總之,對于大宗商品周期要分門别類看,不同商品有不同的供需缺口,而供給端的調節能力将很大程度上決定商品漲價周期長短與方向。我們預計,部分商品階段性供需矛盾會持續1-2季度,甚至更長,但是分化會更明顯。而前期累積的市場樂觀情緒,可能意味着市場波動在加劇。近期商品市場調整後,本輪大宗狂熱可以說告一段落。但這可能改變的是大宗商品價格的斜率,而非方向。
補充說下,這輪大宗商品漲價确實有炒作的成分,這就是爲什麽一出台相關政策,很多大宗商品價格就立馬調頭的原因。現在市場很少再說輸入型通脹了,因爲很多因素不是輸入,中國就是最大的驅動,我們就是黑色系商品最大的生産和消費國,怎麽談得上是輸入呢?當然,有些商品即便有炒作因素,也是有比較紮實的炒作基礎的。
美國是全球通脹的“震源”,但美國的通脹暫時是“暫時的”。有點拗口,因爲目前的信息仍有局限,但是總體判斷還是暫時的。美國4月通脹數據超前值、超預期值、超基數效應。美國CPI和PPI同比讀數在基數效應的襯托下均爲曆史高點,這引發市場遐想:美國通脹上行風險是否可控?
我們看市場是怎麽解讀這個數據的?顯然,市場對美國通脹的持續性判斷仍然存在較大的争議。債券市場顯示的通脹預期,就是美國通脹保值債券隐含的通脹預期,雖然處于曆史高位,但中期的通脹(5年TIPS隐含的通脹預期)和長期的通脹(10年TIPS隐含)存在較大的差距,而且都沒有超過3%。所以,目前的美國通脹與金融市場交易出來的通脹預期都并未明顯失控。
爲什麽覺得美國的高通脹可能是暫時的?有很多因素,包括供給側擾動消退、目前通脹預期尚可、價格粘性的屏障作用、以及國際貿易平抑物價等等。我們假設未來美國CPI環比增速可控,并考慮到基數效應做了測算,今年4月份、5月份或許迎來CPI同比增速高點,下半年同比增速或将較快回落。剛才張斌博士也說到美國通脹是暫時的,目前美聯儲也是這麽認爲的,但是有時候資本市場不太買賬。
此外,如果全球經濟是不均衡複蘇的話,也就意味着全球的通脹很難共振走高。美國通脹是領跑發達經濟體的,新興市場則“冰火兩重天”:土耳其、阿根廷、巴西、俄羅斯面臨較大的通脹壓力,但是泰國、馬來西亞因爲旅遊業受阻,反而是通縮的壓力更大。
還要指出的是,中國輸入型通脹可控(很多可能也不能歸咎于輸入型)。舉個例子,前段時間鋼價不利不顧地攀升一開始是有違市場直覺的。鋼材庫存水平不算低,粗鋼産量今年前4個月還是超15%的增長。産量不低,庫存也不低,爲什麽鋼價前段時間飙升呢?因爲市場預期工信部即将要出限産政策,要求今年全年粗鋼産量不增。1-4月還是超過15%的增長,全年不增,那意味着下半年要怎麽砍?可見,市場擔心的不是需求,擔心的是供給;不是擔心當下的供給,是擔心下半年的供給。所以政策的擾動帶來了很大的市場波動。我就是舉個例子,鋼價上漲不能叫輸入型通脹,也不能說就是一個非常強勁的需求出來了,而是主要因爲政策。當然,政策大方向是對的,但政策出台的時點和節奏,是不是要事先跟市場溝通、與各部門協商?這點是可以讨論的。
三、政策走到哪了?
貨币政策很顯然即将觸碰轉折點。發達經濟體流動性或迎拐點。從去年3月份到去年年底,美國、歐洲、日本M2分别擴張了10%、19%、13%,合計擴張18%。今年一季度,美國M2擴張3.7%,歐元區和日本已經分别縮減0.7%和4.0%。從發達經濟體央行擴表來看,确實是斜率明顯放緩了。至于新興市場國家,巴西、土耳其、俄羅斯已率先加息,部分新興市場國家加息預期也在提前。
美聯儲不“急轉彎”,但是市場已經轉了點彎。美聯儲什麽時候削減資産購買?5月19日公布的4月會議紀要引發市場熱議。一些(a number of)委員認爲,如果經濟繼續朝着目标迅速發展(rapid progress),那麽在未來幾次會議上的某個時點,可能适宜開始讨論調整資産購買步伐。但是需要注意的是,這不是開始讨論Taper,而是開始讨論“何時可以開始讨論Taper”。美聯儲用詞特别謹慎,資本市場反而非常緊張。
市場爲什麽對美聯儲削減資産購買這麽“上心”呢?2013年的“緊縮恐慌”可謂殷鑒不遠。2013年5月,時任美聯儲主席伯南克講話提到,美聯儲可能要削減資産購買。結果2013年下半年整個新興市場債券被抛得一塌糊塗。其實到2014年1月,美聯儲才正式削減資産購買。但今年2月中旬以來,市場就快速反應了,十年美債利率急劇竄升。那麽,今年春節以後,新興市場股票、債券、彙率和資本流動的反應,相比2013年的反應怎麽樣?我們發現,本輪新興市場在每個指标上的反應,至少都走了2013年那一輪的一大半了。很顯然,這輪反應要比2013年快得多。
再看财政刺激,發達經濟體都是大手筆。2020年,發達經濟體政府平均動用12.7%的GDP來抗擊疫情。其中,美國花4萬億、占2019年GDP的18%。今年美國拜登政府實施1.9萬億美元的經濟纾困計劃,按照OECD測算是美國全年産出缺口的兩倍。難怪美國前财長薩默斯會說,這種刺激肯定會造成經濟過熱、資産泡沫。拜登的基建+就業計劃總規模是另一個4萬億美元(最新基建計劃削減後的總規模約3.5萬億),預計在8-10年裏每年平均支出約4000億美元,占2019年美國GDP的2%。
歐盟将推動1.8萬億歐元的計劃,包括7500億“下一代歐盟”複蘇基金。4月宣布将發債8000億歐元,截至5月已有十多個成員國拟定國别計劃,歐盟委員會料将花費2-3個月進行審核。
可見,歐美在比着花錢。在财政政策上,财政克制或者說财政紀律好像已經被抛到腦後了。美國共和黨一度沒視爲财政紀律的代言人,但現在這一點卻被民主黨批得體無完膚。特朗普上台後也是大手大腳地花錢,因此民主黨上台後,财政上大手大腳花錢,共和黨也拿不出特别有力的證據來反對它。我想這是一個變化,歐美對财政紀律的看法在發生變化。
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是,近期美國财政部資金“隻進不出”。“隻進”指的是,美國财政部發債節奏并沒有放緩。2020年4-6月,美國财政部大規模發債,且集中于短端國債;2020年7月以來,市場上可交易國債類型集中于中長端國債。2021年拜登增加了1.9萬億美元刺激,1-4月美國财政總支出累計2.7萬億、比2019年1-4月增加了1.2萬億。但财政部發的債,錢花到哪了?很多到美聯儲的賬戶上了!
“不出”指的就是,從去年下半年以來,美國财政部的資金就大量滞留在美聯儲賬戶裏(TGA)。2020年TGA增加了約1.5萬億。今年2月,美國财政部提出要縮減TGA,3月底縮減到8000億美元,6月底減值5000億美元,8月降至1330億美元。所以,近期TGA确實有縮減,但是基本轉移到美聯儲準備金餘額上,并未“花出去”。這與去年前10個月我國地方專項債發了很多,但很多錢都以财政存款的形式放在央行賬上,有點類似。
這就導緻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也是最近金融市場特别關注的一個事情。很多财政資金都在美聯儲賬戶上,造成美國金融體系中的超額準備金特别充裕,就很容易把聯邦基金利率往下“打”。所以美聯儲爲了維護聯邦基金利率的目标水平,就不斷地大規模地做隔夜逆回購操作,以回收流動性。隔夜逆回購操作最近已經超過去年3月份市場極度動蕩的時候。從這個角度說,目前美國大手大腳花錢但并沒有完全花出去,美聯儲在不斷想辦法回收流動性,就是支出去的錢又存到美聯儲賬上,怎麽解決這個問題仍需觀察。這是個稍偏技術點的問題,就不展開講了。
再看财政+貨币的配合,疫情後美國債務壓力是不增反減。2020年美國新增4.2萬億美元債務,聯邦債務率(公共持債總額/GDP)突破100%。那麽債務積聚會加劇償債壓力嗎?不然!由于低利率,去年美國聯邦利息淨額是明顯下降的,而且“低利率福利”有望持續數年。據CBO在2021年2月的預測,2021-2026年美國利息淨額(2800-3600億美元)均低于2019年水平(3750億美元)。所以,美國暫且不用擔心财政可持續性和債務可持續性的問題。
美國财政部和美聯儲的配合十分默契。一方面,美國财政部積極地以極低的短端利率向公衆融資;另一方面,美聯儲承包了絕大部分新發的中長期國債。大家知道這裏面有一個“旋轉門”:美聯儲持有國債所得的利息淨收益是上繳美國财政部的。這麽一看,美國聯邦政府基本能夠完全消化新增的債務,即不會額外負擔新發債務的利息成本。
但往後看,“不急轉彎”、“大政府”、“赤字貨币化”等都是疫情後全球需要重新思考的政策命題。剛剛劉老師說的疫情之前的“三低兩高”(低利率、低通脹、低增長、高債務、高貧富差距),會不會因爲美國大規模的财政貨币刺激就徹底改變了呢?好多人對此持将信将疑的觀點。
四、市場走到哪了?
先看股市,美股貴不貴?新冠疫情後,美國三大股指刷新了曆史紀錄。到5月初,基于标普500的席勒周期調整市盈率(CAPE)處于近20年來的高位。但是,我們說現在中國要核心資産荒的問題,全球其實也面臨核心資産荒的問題。席勒也設計了一個指标叫超額CAPE收益,來衡量美股相對美債的性價比。從這個指标來看,目前持有美股相比持有美債的超額預期收益仍在3%左右。所以美股相對美債性價比仍然是比較高的。
另外一個特别重要的問題是,爲什麽美股對美聯儲的政策特别依賴呢?今年一季度财報顯示,美國企業股票回購呈“報複性回歸”;股票分紅回升到2019年二季度的水平,處于曆史高位,僅次于2019年的三四季度。巨量股票回購是支撐美股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力量,而股票回購是極度依賴于比較适宜、寬松的金融環境的,所以它對美聯儲政策敏感性非常強。
再看股市的地區分化和闆塊分化情況。2020年疫情後,全球大部分地區股市齊頭并進。2021年初新興市場股價突然沖高,但2月中旬後(伴随10年美債利率上行)受重挫,後續維持波動和調整;而發達市場股價相對而言一直維持着上漲趨勢。再看闆塊,疫情後全球的成長闆塊顯著優于價值闆塊。但今年以來走出了一撥順周期的行情,成長闆塊經曆了大幅波動,價值闆塊則階段性地有更好表現。現在又走到什麽位置呢?現在讨論的問題是,順周期的行情還可以走多久?這關鍵取決于全球經濟複蘇的成色。但總體上現在市場進入風格切換頻繁、市場分歧加劇的時期。所以,這是不是拐點即将到來的表征呢?還需觀察。
債市“靜候”美聯儲的下一步。疫情爆發後,10年美債利率坐了過山車。去年一度跌到0.5%,今年高的時候1.73%左右,目前升到1.6-1.7%區間。但是,最近看美債利率出現鈍化,也就是不管什麽樣的經濟和通脹數據出來,總體波動不大了。拆分來看,現在10年期TIPS隐含的通脹預期是2.4-2.5%左右,基本符合美聯儲的前瞻引導,目前美聯儲預測今年通脹中值是2.4%;實際利率最近反而是小幅回落的,使得美債利率“企穩”,可見市場對美國經濟前景的看法沒有之前想象得那麽樂觀。所以拆開來看,确實美債是正在靜候美聯儲下一步。美債利率鈍化就是對經濟數據不敏感,而最敏感的刺激因素就是美聯儲。
其他國家債市方面,我想主要講下中美債券的利差。目前中美利差接近疫情前水平,但疫情爆發後,債券市場頗受外資青睐。我提兩個問題:一個,是不是當美聯儲開始削減資産購買(或者更長時間後的加息),美債利率再次快速上行的時候,中國央行就必須加息呢?或者中國國債利率就必須亦步亦趨上行呢?這裏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緩沖,那就是人民币彙率。如果央行允許有更多的彙率彈性的話,這一外部沖擊是可以用彙率的波動,也就是人民币彙率的階段性貶值來緩釋的。所以,彙率是很重要的緩沖閥,現在市場在讨論中美貨币政策聯動問題時,有時候把彙率緩沖的作用沒有完全考慮進來。
第二個問題是,在今年美債收益率快速上行,新興市場受到沖擊的時候,中國資本市場的表現是非常穩健的。這進一步驗證了那句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現在新興市場分化非常明顯,那些率先加息的新興經濟體,美債收益率的快速上行隻是一個觸發因素而已。最根本的還是這些國家的經濟基本面或者政府治理上出了問題。
可見,在新興經濟體裏,中國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存在,甚至連中國還算不算是個“新興經濟體”都是值得讨論的問題。
最後講講彙率。疫情後美元指數走弱,由100上方跌落到90左右,今年春節後從90點又回到93點,最近從93點又跌回90點以下。可見,美元變化很大,但最有意思的是市場對美元的态度也變化很大,甚至可以說是“順周期”的。去年美元一路下跌的時候,很多人都說“美元多少年的弱周期開始了”,順着又說今年人民币彙率會一路升到6。等到春節後美元階段反彈的時候,大家對美元的看法又瞬間改變了,覺得其實美國也沒有那麽差勁,疫苗接種也還不錯,美國刺激政策這麽大手筆,經濟恢複也不錯。美元近期調整,大家又覺得弱美元的8年、10年大周期又開始啓動了。
短期看,美歐經濟的相對表現以及預期差,是跟蹤美元指數的線索。今年一季度大家關注點是拜登新政,認爲美國經濟前景頗爲樂觀,所以美元指數從90回到93左右。4月份之後,美國經濟沒有太大變化了,但是歐洲複蘇計劃在推進,疫情控制和疫苗接種走勢變得樂觀,使得美國經濟前景就顯得相對平淡,這造成了美元指數再次回落。
中長期看,對于預測美元走勢來說,有一個指标還是比較好用的,就是美國經濟增長率與全球經濟增長率的差距,然後看看其與美元指數的映射關系,我覺得這個大概還是對應得了的。今年美國經濟與全球經濟的增速差是正值,大家看到這是多年未見的狀況了。這種情況下,至少今年美元還是有階段升值的動能的,還是要警惕單邊看空美元的陷阱。中長期看,随着非美經濟相繼複蘇,美國經濟增速将繼續慢于全球均值,美元可能進入貶值通道。簡單說,現在市場看空美元的情緒較重,美元非商業多頭持倉占比确實在降低,但其絕對水平仍然接近去年四季度的水平。可見,現在市場分歧還是比較大,不要輕言美元徹底喪失動能了。
以上是我對全球經濟、通脹、政策、市場的一些回顧。
總結來看,經濟上全球修複的大方向比較确定;通脹上傾向于認爲是暫時的;政策上目前發達經濟體正在進行史上最偉大的試驗,目前來看短期效果非常明顯,但中長期能不能使世界一改之前的“三低”增長格局,我們隻能拭目以待;市場層面最大關注點當然是美聯儲會不會提前貨币政策正常化,一旦美聯儲提前正常化,美債收益率會加速上行,而美股(以及比中國一線城市房價還要漲得猛的美國房市)對美聯儲的貨币政策是非常敏感的。這是非常大的一個事件,怎麽演繹還真不太好說。開個玩笑說,美聯儲現在是“放在火上烤”,動也不好,不動也不好。
反觀中國,中國現在宏觀政策上處于相對可以比較淡定的時候。總體來看,二季度中國經濟環比可能比一季度還略強一點;目前通脹隻是短期沖得很高,至少還可以觀察幾個月,看通脹高點上到什麽位置,通脹中樞擡到什麽位置。所以,對中國來說,一段時間内宏觀政策的維穩,不僅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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