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平:国际经济风险四重奏下中国经济复苏之路
著名经济学家,交通银行前首席经济学家,现任植信投资首席经济学家兼研究所所长,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兼聘教授连平分享“国际经济风险四重奏下中国经济复苏之路”。主要内容有三大块:一是国际经济的环境,近年来国际经济环境非常严峻而且非常复杂;二是中国经济未来的增长潜力在什么地方,这是观察中国经济中长期走势的非常重要的方面。三是眼下经济运行存在什么问题,趋势是怎么样的,政策会怎么走,还有一些热点问题,汇率、房地产市场、人民币国际化等一系列热点问题,包括国际上的一些热点问题,比如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接下来会怎么走,美元体系正在经历有史以来罕见的挑战。
—— 连平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兼聘教授
(图片来源:上海高金金融研究院民营经济研究中心4月闭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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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经济风险“四重奏”对我国经济的影响
(一) 全球通胀仍属很高水平
这一轮通货膨胀的根源很复杂,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短。一方面,欧美极其宽松的货币政策把利率降至零利率水平并导致M2高速增长。2020年疫情冲击之后,发达国家尤其是美联储、欧洲推行了力度巨大的十分宽松的货币政策,很快就把利率降到0到0.25的水平。同时,2020年M2的增速达到了25%,在发达国家历史上来说也是极其罕见的,中国仅在2009年有过一次M2增速超过30%,达到32%,也是中国从改革开放以来的最高增速。由于货币政策自身的能力在未来十分有限,以后即使是推行相当宽松的货币政策也很难再出现M2的增速达到30%以上的水平。这样强的货币政策的宽松,对未来的通货膨胀埋下了伏笔。另一方面,极其宽松的货币政策加大了供求之间的矛盾。疫情冲击之下和经济周期性的运行所带来的对供需两方面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虽然疫情冲击之下需求明显收缩,但疫情下对供给的抑制更大。这种情况下,出台非常宽松的货币政策,大量的现金投向美国的一些家庭、中小企业、地方政府,使得货币的供给快速增加,大力度拉动了需求;但因疫情的因素不利于生产与产出,供给无法满足旺盛的需求,供求关系更加不平衡,通货膨胀毫无疑问不可避免。因此,零利率水平加上供求之间的矛盾导致物价快速上涨。
物价快速上涨在2021年开始出现苗头,一直到了2022年的三季度达到最高水平,欧美的CPI都在8%到10%水平上,这是除上个世纪70年代油价暴涨外首次出现如此高的通货膨胀,对整个经济体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压力以及深远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必须收紧。通货膨胀确实是在去年的四季度以后增速有所放缓,但是现在的欧美通货膨胀CPI依然高于5%(美国是5%到6%,欧洲还在6%到8%区间,英国甚至于前两天又爆出月度的数据10%),通胀结构可能已由能源价格传导至核心通胀分项,使得通胀更具粘性。历史经验表明,一旦通胀率突破5%的门槛,特别是当核心通胀突破2%时,发达经济体平均需要10年时间才能将通胀压制到2%以下。
紧缩的劳动力供给也可能推升通胀中枢上移。第一,工资和通胀之间的互相的影响——工资推动物价上涨。在欧洲一些国家,因通货膨胀一个月物价可以涨30%且连续几个月涨,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普通的工人难以承受,所以最近欧洲一些国家工人持续爆发罢工行动,其诉求就是加工资,罢工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最近英国、德国工会都在预告进行全国性的罢工等。工资上涨后,企业主一定会把工资上涨的大部分推进商品、服务的成本中去,使得“工资-通胀”螺旋式推进。第二,美国劳动力市场供求关系紧张。美国失业率不高这一指标难以得出美国整个经济的运行都很好的结论。房地产、物价运行以及重要的利率之间的差价,比如说国债、长短期的利差等一系列的数据都表明美国经济目前正在步入衰退。当前美国失业率低位徘徊,已经连续13个月低于4%,美国劳动力平均时薪同比年初结束收窄趋势,重新扩张,这些都说明美国劳动力市场供求关系紧张。但我们还要看它紧张是因为需求大幅度的提升后所带来的影响还是供给方的因素。目前这两方面原因都有,供给方的因素也很重要。美国通胀和经济运行以及就业的问题需要特别关注的并不因为就业数据看上去还不错,就证明美国经济现在非常好。
(二) 美联储紧缩货币政策的滞后效应显现
回顾历史,可以发现每轮美联储从加息到接近尾声,美国经济往往开始降温甚至陷入衰退,体现为失业率上升和通胀下降,同时伴随着金融市场的剧烈波动,甚至触发金融风险,经济降温和金融风险又往往相互强化形成经济危机。
其逻辑是,随着紧缩货币政策持续,利率逐步攀升,流动性不断收紧,国际利差扩大;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经济过度冷却,金融市场变得敏感而脆弱,此时容易爆发经济金融危机。
在通货膨胀快速上升,货币政策大量地投放了流动性之后,把经营状况都不好的金融企业如硅谷银行、瑞信及美国的一些中小银行整个推动了起来。而硅谷银行的资产负债的期限结构严重的不对称,负债基本上95%是短期的负债,但是它所投向的资产端75%左右是期限较长的十年期以上的债券。对商业银行来说,资产一部分投向债券市场是一个常见的现象,但是像硅谷银行投向债券市场的比例如此之高十分少见。而遇到冲击之后债券市场垮塌了,银行无法承受市场出现如此大的波动,所以是他本身在经营管理上存在很大的问题。货币政策高度紧缩的负面效应会在未来一段时间逐步显现出来。
美联储推出紧缩性货币政策的原因是此次通货膨胀水平非常之高。而且此次通胀并非一般经济学意义上的周期性通胀,它不是因为经济自身运行越来越热而导致,而是非经济因素的外因首先推动所带来的,即疫情的冲击。非经济因素的冲击和影响使得货币政策在应对问题上面很难运用通常的周期性经济学原理、政策的模型和框架来进行应对,因此很可能它所推出的政策的应对力度会有比较大偏差。货币政策方向把握上通常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该紧的时候紧,该松的松,关键是怎么把握好度,这是难度较大的一个问题。
这次欧美采取的措施是不遗余力地放松货币政策,其力度超出了它实际的需要。美联储希望能够通过紧缩性货币政策在短期内发挥比较大的作用。但这需要经历一个过程。且这种类型的通货膨胀即使降下来了,可能也要经过几年的逐步的调整,才能慢慢达到经济体所能接受的水平。现在看来,美联储的动作是操之过急了,他希望在很短的时间内把通货膨胀率降下来,但因核心通胀达到了2%以上以及工资通胀螺旋式上涨所带来的通胀粘性特别高,短期内要想降下来非常困难。本轮美联储货币紧缩力度之大和推进之快史上罕见。一年内从0%~0.25%一下子抬高到4.75%~5%的水平,对金融风险和经济下行所产生的压力更大。近期,美欧银行的爆雷向市场传递了一个信号:即美联储紧缩货币政策对全球经济金融市场运行的滞后效应正在显现,金融市场正处在风险多发阶段。
(三) 美欧金融业风险持续暴露
美联储持续的加息导致股市债市严重受挫。美联储本轮最难抉择的议息决议公布之后,标普500、道琼斯工业指数、纳斯达克指数当日跌幅超过1.6%,美国一年期及以上国债收益率均出现不同程度下跌,最高跌幅下降22bp,市场出现较大负向波动。
金融机构经营和流动性压力增大。美欧紧缩性货币政策造成市场流动性持续收紧,社会融资成本上升,经营压力增大,违约风险上升;需求受到持续抑制,经济下行压力及衰退风险大增,放大了金融脆弱性;面对较大规模的金融资产风险敞口,金融机构被迫加大风险准备,进一步增大了风险的积累程度。
多家银行集中“爆雷”,恐慌情绪使得资金由中小银行流入大型银行,然而大型银行也并不安全。3月,美国硅谷银行、签名银行倒闭,第一共和银行也面临高流动性压力与资金大量外流风险,股价下跌,评级被下调至“垃圾级”。美国中小银行面临较大资金流出压力。这一轮的各种风险的暴露主要是在中小机构的原因是美国抬高系统重要性银行的制度门槛至金融机构的总资产在2500亿美元以上,使得符合条件的金融机构就少了,经营监管部门开始放松对像硅谷银行这种不算系统重要性的中小银行各方面的要求并减少了关注度。换一个角度看,说明对于系统重要性的机构建立一种比较严格的风险管控,非常审慎的宏观调控的机制是非常有必要的,对于那些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的风险的管理确实起到了比较积极的作用。但国际大型银行也有问题。欧洲因遇到过多次主权债务危机在此问题上更加谨慎,但整个金融机构的风险压力是非常之大的,欧洲现在很多商业行现在都传闻遇到了很大冲击。像瑞信银行、德意志银行、德国商业银行等经营都比较困难的,瑞信银行内控暴雷、涉嫌数据泄露、涉嫌贪污案等问题,被迫向瑞士央行求援;市场对德意志银行的美国房地产风险敞口及其衍生品投资品的流动性储备产生担忧,CDS飙升,股价大跌。
这一轮危机出现之后,监管部门第一时间介入。美国监管部门迅速介入并对硅谷银行采取措施,之后对所有问题银行业迅速采取一系列强有力且很有针对性的措施。比如像针对硅谷银行,按照存款保险公司的制度是赔付上限25万美元,现在对存款无论金额大小全部兜底,储户不用担心银行是否倒闭;同时出台政策针对所有银行业机构提供流动性的支持,提供过桥抵押贷款工具,银行可以用手中拥有的债券到中央银行按照面值进行抵押,事实上风险及中间可能产生的损失都由中央银行兜底。由此可见,美联储作为中央银行在支持金融机构在流动性供给方面的力度非常之大,缓解了整个市场的金融机构的流动性压力。瑞信出事以后政府动作也很快,在一周之内把事情搞定,先是由欧洲中央银行来提供流动性,后来干脆就是瑞银出面收购瑞信,所有的事情由瑞银来承担,然后瑞银又由欧洲中央银行给他相应的流动性支持,基本将风险的底给兜住了。
美欧政府出现这种操作并非偶然,是吸取了2008年和2009年雷曼兄弟倒闭处置不当引发国际金融危机的教训。当时美国的中央银行和财政部一直在讨论该如何处理,甚至于开始的时候美国财政部明确表态不插手市场上的事。在出现系统性金融风险时,平衡风险重点管控的目标是在系统性风险还是道德风险是很重要的。美国财政部长当时的意思就是要重点管控道德风险,以防大型金融机构不用担心做的不好,出事就由中央银行和财政部来兜底。但必须看到,尽管企业老板以及主要的得益人可能都受到巨大的损失,但由此会带来对整个社会、金融市场非常巨大的损失。2008年和2009年危机就是这样很快的成为一场巨大的风暴,所以现在出现问题时需要全力以赴以足够的力度把机构风险控制住,因为债券市场、股票市场、其他各种市场都是联动,风险扩散传播对经济所带来的压力会非常之大。
目前为止,硅谷银行、瑞信等一系列的爆雷并没有形成全球性的系统性危机,但美欧金融业风险暴露范围可能会进一步扩大并持续一个阶段。金融市场还会受到经济下行的压力,这种环境之下金融机构出问题也是正常的现象。虽然现在的趋势是慢慢的朝着系统性金融风险可控的方向在运行,政府的一系列措施产生的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可以逐步的把市场风险的频率和规模控制住,但现在依然还是处在一个风险暴露的过程中。那么道德风险的问题又怎么办?我觉得完全是有手段可以来应对的。既然金融机构不负责任,为了自己的利益,最终给社会造成了许多伤害,那法律就应该追究你的责任。关于系统性金融风险管控和道德风险管控这两者之间如何平衡,我的观点是非常明确的:首先要坚持系统性金融风险可控,这是首要任务;然后再是来关注道德风险,可以运用监管手段、法律手段来管控道德风险。
(四) 世界经济下行压力显著增大
高通胀削弱消费能力和投资信心。对于欧美家庭来说,由于物价大幅度上升,会在这段时间内减少它的各种开支,高通胀一定是会对家庭的消费能力带来压力。2022年5月至12月,密歇根大学消费者信心指数均在60以下。2022年欧元区民众实际收入下滑3.1%,消费能力出现大幅下降。2022年6月至今,欧元区零售销售增速均为负值
大幅加息抬高企业融资成本,金融机构风险偏好下降。首先,因为物价水平上涨导致企业用工成本也在涨价。第二,货币政策紧缩导致金融机构的利率水平明显的上升,企业贷款融资成本大幅上升。第三,美欧金融“黑天鹅”事件发生,可能引发流动性进一步紧缩,加剧投资人的避险需求,市场风险偏好下降,投资意愿减弱。
金融业危机四伏导致市场预期谨慎,消费收缩,投资保守。欧美金融危机的发酵,企业主投资决策更加谨慎,且对其国内政策也会产生影响,紧缩性货币政策可能提前转向。
全球经济下行预期增强,发达国家经济可能走向衰退。去年四季度一直到现在,从发达国家运行的情况来看,尤其是欧洲预期是在明显的下行,市场预测2023年欧盟经济负增长的可能性比较大。美国,有可能会有一个季度左右的负增长。还有一些发展中国家,可能更糟糕一些。3月世界银行预测,2023年至2030年间世界经济平均年度增长率为2.2%,为2000年以来的最低水平。这里值得注意的是,第一,一个基本前提是中国经济可能还能够保持5%左右的增长;第二,一批的发展中国家继续处在高速增长状态,且这些发展中国家现在所占的比重也在上升,比如说印度,它还有6%、7%,甚至于更高一点的增长,还有像越南,前一段时间,也有7%、8%的增长。所以尽管发达国家水平再低,世界经济2%以上的增长也都是有可能的。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中国经济在8%到10%的增长区间的时候,世界经济增长的幅度通常要在4%以上5%以上。现在,韩国和日本的出口连续六个月下行。韩国出口下行跟中国之间的关系非常的密切,我们也观察过这样的一个关联度。基本上,韩国出口下行,中国的出口相应会下降。
(五) 国际经济风险“四重奏”对我国的影响:弊大于利,忧多于喜
海外高通胀,输入型通胀压力仍存。美国核心CPI为5.5%处于高位,欧元区核心CPI上升至5.6%,英国CPI上涨超预期为10.4%。欧美风险外溢可能导致大宗商品价格波动,对国内物价形成压力,推高投资和生产成本。中国现在进口的大宗商品、国际能源、初级产品的规模非常大,会推动核心CPI。除最近出现了小幅度的下行外,最近几年核心CPI一直在慢慢的上升,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在上行的。
高利率对金融市场和人民币汇率带来波动。欧美加息未改,而我国降准0.25%,货币政策呈“一紧一松”分化,可能制约国内货币政策空间,加剧人民币汇率震荡。
海外金融风险对国内金融市场带来保守预期,降低风险偏好,而跨境资本可能阶段性流入。欧美银行事件暴露后,北向资金当月净流入250亿元,高于去年同期850亿元,需谨防资本短期内的大规模流动造成金融市场不稳定。如果说中国经济能够保持一个相对平稳的运行增速,国际资本流入中国的规模增大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毕竟中国经济现在受到国际上的影响比较大,尤其是美国现在持续对中国各方面采取打压的举措,包括过去对我们加征高额的关税,现在是对一些重要的产业链进行打压,对重要的中国企业进行制裁等。
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担忧,就是美国会不会运用它的美元体系对中国金融、对人民币各方面带来更大的压力,现在看起来这方面的问题可能会在未来一段时间有所缓解。但不管怎么说,各方面的打压还是比较明显的。回过去观察2018年到2019年,特朗普当政的时期,他推行了对中国的所谓的关税、制裁里面,我们看到两个方面的数据:第一个就是中国的出口是受到影响的,所以之后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增速一直是处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上,甚至于是负增长。过去美国在中国出口的市场比重一直是排在第一或第二,现在掉到第三。第二个是人民币汇率在18年和19年人民币汇率出现过几轮贬值,最高贬值是达到1:7以上,但时间不长。最近又贬值,甚至超过1:7.3,市场上各方面是比较紧张的。结合外部环境来看的话,我们还是要有更多的风险意识。
因此,第一个是存在国际经济风险四重奏,同时美国针对中国进行打压,把局势搞得非常复杂,有些方面所产生的负面效应一直是处在一个风险状态下,所以弊大于利,忧多于喜。
(六) 海外金融风险增加出口下行压力
财富效应减弱,压降消费需求。美国和欧洲这两个市场是全球最主要的市场,欧美资本和投资因银行信用风险而面临压力并向国内传导,财富效应削弱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国内消费者信心。
信用扩张受阻,抑制投资增长。欧美银行业存款端收紧会抑制贷款端的扩张,导致对外投资大幅收缩。11月和12月我国实际使用外资同比仅为-32.1%和-35.8%,2010年以来最低水平。
数据表明,海外金融危机对我国出口的抑制作用显著,存在三至四个季度的滞后期。海外金融危机对我们国家出口的抑制作用最近几个季度已经慢慢显现出来。尤其是去年的第四季度已经开始有所显现,今年可能还有3到4个季度的滞后期。目前,我国出口中欧美占比约为28%。2007年三季度美国爆发的次贷危机对我国出口的拖累于2008年四季度显现。2008年11月,我国出口增速由19.3%骤降至-2.2%,维持了近一年的两位数的负增长。
(七) 国际变局对我国产业链将产生重大影响
从中长期来看,全球产业链供应链调整给中国带来巨大挑战。一旦重构调整朝着发达国家意欲引领的方向发展,不仅会给中国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带来严重的安全隐患,而且还有将中国排除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之外的风险。我们要稳住产业链,同时又希望按照我们的意愿加以构建,对中国经济的利益角度去进行调整,就要把握住未来的调整方向,这必然会产生许多矛盾和斗争,我估计五年到十年是最为关键的阶段。一种可能是通过斗争后,中国起来了,美国衰弱了;另一种可能是通过斗争,中国可能受到了很大的制约,甚至于出现所谓的中等收入的陷阱我们跨不过去。所以未来五到十年,本土化导致美欧产业回流,一定程度上会影响我国产业发展基础;区域化下技术之争可能会抑制我国产业发展速度;多元化布局调整一定程度上会减弱我国产业发展力度。但是,我认为美国所确定的制造业回流的计划可能得逞于一时,但是无法长远的、全面的实现。因为美国高成本下产业逐步的空心化,包括像日本产业的流出的空心化都是经济发展规律的结果。而我们有很多优势,劳动力成本相对优势、产业链的优势、技术水平的优势、工业体系部门齐全的优势,这一系列优势都会对中国的产业链占据主导的地位产生积极作用。所以美国说要引导大量的制造业回流,但美国的制造业早已经空心化,依靠财政补贴维持得了一时,不可能长久。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肯定是归于失败,因为这是违背经济发展规律的。逆全球化是违背经济发展规律的,可能三年、五年或者稍微长一点的时间能够得逞,有可能使得经济国际化步伐放缓,甚至于是倒退几步,但从长期来看,经济国际化最终还是要往前走,这是人类社会经济发展的最为重要的基本规律之一。
全球产业链供应链调整也给中国产业链供应链升级带来重要战略机遇。一是倒逼中国实施创新驱动的战略;二是突破发达国家产业链价值链的“低端锁定”;三是多元化持续扩大全球性的国际战略合作。中国现在两个方面的合作还是卓有成效的,一个是中南美主要是南美几个大国,第二个是中东。东南亚这块虽然有菲律宾在那里搅局,但对经济的影响并不大,东盟基本跟中国是紧密绑在一起的,中东又开始要绑在一起,南美也是如此。发达国家在全球经济中所占的比重是继续的下降,欧洲又是分化。在这种格局下,我国在和美国斗争过程中的趋势正在朝着有利于我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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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中长期增长的潜力
(一) 新型城镇化扩大内需
到目前为止,2022年我国城镇化率(常住人口)为65.2%,与发达国家75%-80%的平均水平相比低了10个百分点以上,比美国82.7%的水平低18个百分点,发展空间仍然较大。
重点城市群与核心城市已进入都市圈建设时代。现在对于房地产有很多担忧,虽流动人口、城镇人口的自然增加,收入增加,都会推动刚需和改善型的需求,但和过去明显不同,过去是整个房地产市场红红火火,全国各地全面铺开,未来可能就是集中在都市圈、城市群的发展。在这些区域可能更多的会出现更多的人口流入以及收入增长,带来更大的改善性需求。尽管在需求提升的同时,一些地区的需求,比如中小城市、边远地区、经济不发达地区的房地产需求很弱,甚至是负增长,但是并不影响他对新的城市群、都市圈所产生的需求对房地产市场的推动。
流动人口和人均住宅面积的增加将推动住房需求保持在较高水平。我国城镇人均住宅面积与城镇化率增量关联度很高。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城镇化率每增长1个百分点,新增人均住宅面积约0.8平方米。据预测,到2025年中国城镇人口约9.6亿,新增约5600万城镇人口,其中新增流动人口约4000万。
一个时期以来,市场上存在越来越大的对房地产行业和市场的担忧,担心市场出现巨大调整。我认为,未来十年之内不必过于担心。与日本和韩国房地产市场在亚洲金融危机的时候出现的问题相比,中国未来的十年或者稍微再长一点的房地产市场还是很有发展空间的。韩国和日本房地产出现问题时,人均GDP水平很高,已经跨入了发达国家的行列,且城镇化水平都在80%以上。从人均GDP角度相比,中国要达到中等收入、发达国家水平的一个最低门槛尚需时日,人均收入水平不高。目前,中国的城镇化水平尚不高,而仅所谓的65%的城镇化率是常住人口,后者的流动性很大,因为中国的农村有着让外出务工农民能够生活下去的资源和条件,但在发达国家,一旦走进了城市再要回到农村去生活基本已经不可能。
从基本经济发展规律来说,中国房地产市场还应该有一个不短的发展时期,至少十年以上。流动人口、城镇人口自然增长和收入增长带来的刚性需求和改善性需求,将成为推动长期住房需求的主要力量。预计在“十四五”时期,每年住房需求合计10-15亿平方米,需求总量处于历史较高水平。
(二) 科技进步催生制造强国
我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制造业之国。我国拥有全球最完整的工业体系和产业链优势,含41个工业大类、207个工业中类和666个工业小类,是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所有门类和最完整产业链的国家。
制造业规模不断壮大,地位不断提升。2012年到2022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从16.98万亿元增加到33.5万亿元,占全球比重从22.5%提高到近30%,连续13年位居世界首位。制造业结构不断优化,转型升级进一步加快。2022年,高技术制造业和装备制造业分别对规模以上工业增长的贡献率达32.4%和50.3%。重点领域关键工序数控化率、数字化研发设计工具普及率分别达到58.6%和77%。
科技领域进步显著。我国数字经济和太空科技已处于全球领先水平。2022年数字经济规模达50.2万亿元,同比增长10.3%,稳居世界第二,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提升至41.5%,成推动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之一;太空航天水平超越俄罗斯,跃升至全球第二;新型显示器、工业母机、新材料等领域的攻关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工业机器人、太阳能电池和新能源汽车产销量大增。最近看到报道,中国的出口汽车规模很大,最后出口汽车的制造商决定造船运输。中国的造船能力比较强,这是科技水平和制造能力的综合体现。
(三) 超级消费市场茁壮成长
一是绝对贫困历史性的消除。2020年,在历经8年之久,现行标准下近1亿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832个贫困县全部摘帽。二是高净值的群体在快速的崛起。2021年中国高净值人群(可投资资产1000万以上)总量达296万人,增长近13.0%。高净值群体的消费能力强,是拉动内需的重要力量。三是人均可支配收入持续增长,未来存在较大的提升空间。2022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6883元,增长2.9%,较2010年翻了一番。2022年全国居民人均财产净收入为3227元,增长4.9%,占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重为8.7%。四是中等收入群体不断壮大,内需潜力巨大。我国拥有4亿以上中等收入群体,可为我国向全球第一消费大国迈进提供不断扩大的实际需求。预计到2025年,我国经济总量将达到20万亿美元,消费市场规模有望达到10万亿美元以上。到2035年,人均可支配收入至少也将翻一番,届时中等收入群体有望扩大到8亿左右。
(四) 全产业链支持出口韧性
我国的出口产业链的保障作用体现在“全”“广”“优”三方面。“全”是指我国具备全产业链体系。我国在世界500种主要工业品种中有约230种产品的产量位居全球第一。22个制造业大类行业的增加值占全球份额超30%。“广”是指与全球产业联系广泛。我国是全球33个国家的最大出口国,65个国家的最大进口国,亚太地区中间产品供应链的枢纽。“优”是指我国出口产业链拥有比较优势。科研技术优势突出。工程师人数全球领先。2022年我国研发经费投入首次突破3万亿元大关,自“十三五”以来已连续7年保持两位数增长。经费投入强度(研发经费与GDP之比)达2.6%。基础设施完善。互联网普及率达75.6%,5G基站总数达231.2万个,占全世界的60%以上。部分产业外迁主要是我国产业升级转型的体现。2015年后,我国劳动密集型产业链逐步外迁东盟等地区,以提高出口附件值。我国出口产品的国内附加值占比从2007年的65.83%升至2020年的75.65%。
(五) 数字经济高速成长
数字经济是指以使用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经济活动。数字经济具有明显的规模经济、范围经济和网络效应,可有效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是经济增长的新引擎。
我国数字经济规模持续攀升。2022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达到50.2万亿元,仅次于美国;数字经济占国民经济比重提升至41.5%,较发达国家(55.7%)仍有很大提升空间。
我国数字经济作为宏观经济“稳定器”和“加速器”的作用凸显。2022年我国数字经济占GDP比重较“十三五”初提升11.3个百分点,近五年复合增速13.0%,高于GDP复合增速的7.1%,已成为稳定推动国民经济持续增长的关键动力。
政策持续发力深化数字经济发展。二十大报告提出“数字中国”建设目标,2023年政府工作报告强调要大力发展数字经济。
(六) 工程师红利持续增强
工程师红利是指一个国家处于劳动年龄的工程师人口数量庞大,为发展科技创新型经济创造有利的人才条件,实现产业高质量增长。中国可能接下来从人口最多的国家降为次多的国家,但是,在全世界来看,工程师规模是世界上最大的。因为印度的受教育的程度是大大的低于中国,文盲的规模还非常大。
科技人才总量居世界首位。目前我国科技人力资源已达11234.1万人,继续保持科技人力资源规模世界第一。最近有一个报道说中国的理科博士研究生规模实质上是美国的3倍,美国大学虽有很多的理科的研究生,但其中外来学生占30%以上,再加上总量本身没有我们多,测算下来中国是它的3倍。尽管中国理科的教学水平和美国相比是有距离的,但是水平也在提高,整体基础比较广,尤其是现在中国正在广泛的推动国外的高精尖科学家和技术人员的流入中国。高等教育背景人才的累积带来中国“工程师红利”的雄厚基础。从六普到七普,全国15岁及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由9.08年提高至9.91年。每10万人中拥有大学文化程度的人由8930人上升至15467人,提升幅度高达73.2%。2019年后,中国PCT专利的申请量居全球首位。中国PCT专利申请量从2010年1.2万件升至2022年7.0万件,增幅高达475%。受教育程度大幅提高为培养工程师奠定了重要基础。
(七)金融支持经济高质量发展
我国拥有全球最大规模的银行体系,能持续支持经济高质量发展。中国金融有自己的特点,就是银行业规模巨大,目前全球前20家银行中我国银行占据一半,其中国四大行稳居前4名。我们长期以来认为中国资本市场不发达,银行业规模很大是中国的一个很大的短板。但在全球来看,也有一些国家银行业是非常稳定的,然后它的整个金融体系的运行常年一直保持非常良好的状态。一个是加拿大,一个是澳大利亚。2008年、2009年的金融危机,加拿大靠着美国近,几乎不受影响,澳大利亚也没有受到明显的冲击。所以,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下,大银行比较稳固,它对实体经济提供更多的支持。2022年末我国银行业总资产约379.4万亿元,银行信贷投放持续保持10%以上增长,能够为实体企业发展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
信贷结构持续优化,社会融资成本稳步下行。2022年底,工业、基础设施中长期贷款分别同比增长26.5%与13.0%,普惠金融领域贷款增长21.2%,绿色贷款增长38.5%,涉农贷款增长14.0%,银行对重点领域与薄弱环节的金融支持力度持续增强。新发放企业贷款利率为3.97%,比2021年同期低0.6个百分点。银行体系稳健运行,各项风险指标良好,系统性风险可控。
直接融资规模迅速扩张,结构持续优化。截至2022年末,我国直接融资规模达到7.85万亿元,十年间增长了6倍。上市公司总市值约79.01万亿元,其中民营上市公司市值占比近一半,几乎是10年前的两倍。目前三大交易所已挂牌上市公司近5200家公司;股票市场日均交易金额超过9800亿元。核准制将推动股市规模扩大,质量提升。2022年债券市场发行债券25.1万亿元,同比增长9.5%;现券成交规模306.7万亿元,回购交易成交量1783.6万亿元。
多层次资本市场逐步完善,服务科技创新能力不断增强,资本要素市场化配置效率持续提升。科创板、北交所已设立,注册制改革持续推进。科技创新类、涉农企业、民营企业、小微企业的债券融资与股权融资规模迅速提升。绿色公司债券发行金额、ESG基金投资规模增长均超过30%。普惠金融持续发力。证券业风险控制指标保持稳健,风险覆盖率与流动性覆盖率超过200%。
(八)宏观政策保持良好运作空间
预算赤字率仍有扩大空间。主要发达国家赤字率普遍偏高,2022年美英日赤字率分别为4.0%、4.3%与7.9%。近三年我国财政赤字率相对稳定,基本维持3%左右。
政府部门杠杆率较低。发达国家的特点是企业部门的杠杆水平比较低,政府部门的杠杆水平比较高,按国际清算银行口径,2022年发达国家政府部门杠杆率水平超过103%,其中日本、美国、英国和欧元区杠杆率分别为228.3%、112.6%、100.8%和93.1%,均远超中国的76.2%。主要发达国家深受主权债务危机困扰,财政政策已捉襟见肘。按资产负债表计算,2022年末我国政府部门杠杆率为50.4%,财政政策支持稳增长仍有较大潜力;随着经济持续复苏,预计财政收入也将逐步恢复。我认为未来应该是中国应该是把企业部门的杠杆水平降下来,然后把政府部门的杠杆水平适当的提高一些,是对于整个经济体的良好的运行、提高它的效率是有好处的。因为企业是市场经济的主体,有很大的债务负担对他是不利的,而政府负债务负担并处在一个平稳的状况下能够合理控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目前我们这水平还是相对偏低一些,可以适当的提高。
国有企业占比高,盈利能力强,上缴利润与税费提升我国财力。中国500强企业中国有企业占比超过60%。2022年国有企业利润约4.3万亿元;应交税费约5.9万亿元,同比增长8.4%,对财政政策形成较大支撑。
货币政策总量工具对扩大内需的拉动作用大。当前央行公开市场操作更加灵活,MLF操作有序开展,保持市场流动性合理宽裕。1998-2006年我国存款准备金率保持在8%以下,最低曾降至6%;目前加权平均存款准备金率为7.6%,仍有一定的下调空间,可以为商业银行提供低成本中长期流动性,能有效刺激需求。相比之下,发达国家法定存款准备金较低,美国于2020年3月降至0,现升至2.4%,日本存准率也保持在0.8%较低水平。
结构性工具将持续发挥总量与结构的双重作用。结构性工具创新使用是我国货币政策的一大创新点。近两年,碳减排支持工具、煤炭清洁高效利用再贷款、普惠养老再贷款、科技创新再贷款、交通物流专项再贷款、两项直达工具等结构性工具陆续出台并落地实施,支农支小、三农等领域再贷款持续推进,将会进一步推动重点领域与薄弱环节的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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