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堂秘書長陳龍:數字經濟和數字金融相互支持,正在構成雙循環重要内涵
羅漢堂秘書長陳龍:數字經濟和數字金融相互支持,正在構成雙循環重要内涵
來源:羅漢堂觀點
“在數字金融的發展過程中,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以及監管政策發揮了極其關鍵的作用。監管是市場發展的一部分,中國金融科技的發展一定與監管智慧相關。”12月12日,羅漢堂秘書長陳龍在三亞·财經國際論壇上表示:“中國(數字金融)有今天的成績,監管非常不容易,因爲必須在鼓勵創新實施、助益經濟發展以及防範風險之間尋找一個平衡。”
在三亞·财經國際論壇上,陳龍教授與中國銀保監會國際咨詢委員會委員、中國工商銀行原行長楊凱生,上海新金融研究院(SFI)副院長、浙商銀行原行長劉曉春等金融界人士就金融科技與監管的關系進行了探讨。
陳龍認爲,數字經濟和數字金融的相互支持,螺旋上升發展,成爲中國經濟過去十年的一個亮點,也正在構成未來的雙循環:在内循環方面,數字消費和技術驅動成爲産業升級的重要支柱;在外循環方面,它們也會在中國的全球競争當中發揮作用。
以下爲陳龍教授發言和現場互動實錄:
一個國家的宏觀經濟如果能長期健康發展,一定同這個國家金融體系的支持分不開。因此,中國經濟過去幾十年的快速茁壯成長,銀行體系扮演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我來到這裏,同三位最好的銀行家讨論的主題,應該是金融科技的現在和未來。在提出觀點之前,我需要申明,首先,我不代表哪一家企業,而隻代表我自己。其次,我希望我講的每個觀點都是基于事實,而非我的主觀意願。
第一,既然今天我們讨論金融科技,我們首先應該爲中國金融科技發展态勢确認一個基調。我想講的第一個觀點是,中國數字金融發展處于世界前列。
大約兩年前,《經濟學人》有過一篇文章,專門講中國的金融科技。其中提到,中國金融上一次被世界記住的是算盤,這一次是金融科技。對于一個傳統上不以金融體系發達而著稱的國家,這應該是一個值得驕傲的成績。我也身兼IMF的金融科技高級顧問,并同很多全球機構包括國際清算銀行讨論過。我認爲,世界對中國金融科技發展的共識是廣泛存在的。
我們和大部分國家的差别可以用一個例子來說明。過去我每年都去美國,參加他們的金融科技讨論,發現很多人讨論的如區塊鏈等等,也就停留在總體上還沒有規模化的未來。而中國在過去十年中變成了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的數字經濟也随之獲得了快速發展。大約在2009年時,網絡消費隻占中國零售消費的1%左右,到去年已經超過了25%。也就是說,數字經濟已經成爲一個宏觀現象。中國經濟不但越來越被消費拉動,而且是被數字技術驅動的消費拉動。
中國絕大部分成人都在使用移動支付了。數字經濟和數字金融的相互支持,螺旋上升發展,成爲中國經濟過去十年的一個亮點,也正在構成未來的雙循環:在内循環方面,數字消費和技術驅動成爲産業升級的重要支柱;在外循環方面,它們也會在中國的全球競争當中發揮作用。我們不應低估中國金融科技取得的成績。
第二,絕大部分成人很方便地使用移動支付,數字金融越來普及,一定是因爲數字技術解決了一些金融的核心挑戰。在我看來,金融自古以來就有兩個大的挑戰,一是信息不對稱,信息成本高,很難規模化,剛才秦曉老師談到了這個問題。自古以來,絕大部分個人和小微企業得不到金融的支持和服務。二是因爲沒有足夠的信息,很多時候金融是空轉,花很多時間讨論套利和賺錢,和實體經濟相對分離。剛才講到的尤努斯教授和格萊珉銀行,非常值得尊重,但是很難規模化,因爲信息成本太高了,這是金融的本質挑戰。
所以我覺得,中國數字金融如此普及,是因爲它至少解決了三個方面的問題。首先,經濟本身的數字化緩解了信息不對稱,令小微企業和消費者有可能獲取數字金融服務;其次,信息數字化幫助構建了一個可以做風險甄别的信任機制——之前各位提到了現在很多借貸暴雷、信用評級失靈的現象,突出反映了我們需要真正的有市場競争力的信用體系;第三,數字技術結合數據帶來了實時的風控能力。美聯儲前主席伯南克在總結金融危機的教訓時說過,回頭看,金融實際上需要三種科學能力。第一是和經濟學相關的風險甄别能力,第二是機制設計的能力,第三是管理的能力,即實時風控的能力。後兩者在金融危機期間是失靈的。
今天因爲有了實時數據,金融風控能力有了比較大的提升,從而緩解了金融的本質問題。一方面是知道了實體經濟的需求來自于什麽地方,能夠提供及時的服務;另一方面因爲數據是相對真實、實時的,能夠做好實時的風控。因爲這個能力,風險甄别、風控模型調整以及金融産品調整都可以實時進行,多頭實施,這在以往是很難想象的。所以今天的金融與實體經濟和實時數據結合,提升了可持續的金融能力。
我講兩個具體的證據。首先,支付行業裏有一個标準叫資金損失率。我記得中國傳統的卡資損率是約萬分之二的水平,而現在移動支付的損失率低于百萬分之一。所以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人因爲使用移動支付而受到資金損失,因爲概率太低了。不是說隻有第三方支付能做到這一點,銀行的移動支付也做得更好了,就是因爲現在的數據維度不一樣了,而且是實時到。我們知道誰在支付,他的賬戶裏、手機裏有沒有足夠的錢,他是不是在一個正常狀态做支付,所以風控能力有了一個本質性的提升。這就是爲什麽,今天乞丐也可以用二維碼行乞。風控能力帶來了金融的平民化。
其次,小微企業最大的難點是沒有抵押品。金融借貸幾千年來大部分情況下都需要抵押品,因爲沒有信息,所以使用抵押品。我不認識你,不懂你,但如果你押一百塊錢,我可以借給你五十塊錢。但是今天,因爲數字技術,可以讓很多小微企業和個人,在沒有抵押品的情況下獲得金融支持。用諾貝爾經濟學家本特·霍姆斯特羅姆教授——他也是羅漢堂的一位學術委員——的話來說,信息是數字時代的抵押品。金融的本質并沒有改變,但是能力和可獲得性改變了。
第三,不應把金融和科技對立起來。實際上每一輪技術革命都是産業與技術結合,的數字技術也是如此。比如說蘋果、谷歌、百度、亞馬遜、淘寶、京東、滴滴,它們到底是科技公司還是産業公司?它們是運用數字技術爲産業服務的。是不是科技公司,取決于科技是否已經成爲企業發展的核心驅動力。用微軟CEO的話來說,未來每一個公司都是科技公司。
第四,我認爲金融的現狀和發展趨勢應該叫開放金融。開放銀行的概念是歐洲人提出來的,歐洲監管者的初衷,是希望銀行更加向金融科技開放。而在中國,由于數字經濟和數字金融滲透率更高,更加普及,實際上金融已經處于相對開放的狀态了。
舉一個例子,美國有一個信用評分叫FICO,美國95%的人都有,絕大部分銀行都用這個信用評分,這就是一個基于數據的風險甄别能力。銀行可以用它來爲新用戶提供獲得金融服務的機會。我認爲就像将來的商業是開放商業一樣,将來的金融也會是開放金融。不同機構的能力很不同,它們應該是互補的,可以合力服務好客戶。
第五,回到今天的話題——監管和金融科技。在中國開放的數字金融的發展過程中,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以及監管政策發揮了極其關鍵的作用。監管是市場發展的一部分,所以中國金融科技的發展一定與我們的監管智慧相關,必須一起發展。中國有今天的成績,監管非常不容易,因爲必須在鼓勵創新實施、助益經濟發展以及防範風險之間尋找一個平衡。
2004年已經有第三方支付出現,央行一直給與指導,但是出台和完善正式的第三方支付管理條例大概是在2011、2012年,經曆了一個很長的嘗試階段。這個寶貴的創新空間,帶來了中國數字經濟、數字金融的繁榮,我覺得監管的智慧功不可沒的。
金融的本質是不變的,但金融的能力是可以改變的,它的做法和協同方式也是可以改變的。可以說,金融科技的未來屬于大家,屬于每一個金融消費者,每一個有真實金融需求的人和企業,每一個服務金融的機構,也屬于監管者。這是我們一起讨論的意義。
現場互動:
主持人:我想問一個問題,假設你代表科技公司,而你現在變成監管者了。你能不能舉出三個方面,是金融科技公司應該受到監管的?
陳龍:我們不需要讨論有沒有風險要不要監管。金融的本質是不變的,過去每次出事都是這樣幾個事:第一是融資者往往信息不對稱;第二是投資者經常貪婪短視,包括我母親,已經八十多歲了,但聽說回報率很高可能就會義無反顧地沖進去;第三是金融中介的道德風險問題,因爲金融風險的發生是滞後的,中介在賣金融産品的時候,可能真心覺得沒有風險。
過去上百年,整個金融監管體系的演變都是針對這三種角色可能出現的問題,我不認爲這在今天會有任何改變。所以金融當然是需要監管的。這并不是現在才說的,在過去幾年中,我從來沒有熱情地支持過P2P,因爲覺得是有風險的。我特别支持創業者,也希望大家得到普惠金融,但是不能違反金融的邏輯。我們要圍繞着風險本質去監管,圍繞功能去監管,但不見得隻能局限于原有的機構形态。數字技術正在改變金融服務的協同方式,所以希望各方一起坐下來,找到一個合适的監管方式。要讨論的不是要不要監管,而是讨論如何監管,監管的本質是什麽,而在這一點上金融與技術是可以一起讨論的。
怎樣監管需要很大智慧。這裏各位都是最好的銀行家,金融本質上必然有風險和不定性。金融不是爲了消滅風險,而是爲了找一個合理的機制,讓合适的人承擔和駕馭風險。舉一個例子,1930年代大蕭條時期,美國在1934年推出了一個金融分業法案,就是覺得混業可能出事。後來到1990年,美國把那幾個法案又都廢除了。因爲在半個世紀中,美國的銀行受到限制,整個行業都落後了,全世界前十名的銀行已經沒有美國的銀行了,而且沒有證據表明分開更加安全。2008年金融危機以後,有的部分又被要求分離。如何分、如何合實際上是一門藝術。
關于金融風險的周期性我補充一點證據。其實中國的金融科技已經經曆過好幾次系統性沖擊了。大家還記得幾年以前的現金貸嗎?當時一批打着金融科技名字的機構,貸款年化利率超過100%,貸款違約率超過50%,那批基本上死掉了。再舉一個P2P的例子,中國的P2P也基本沒有了,當時這些企業也聲稱能夠基于技術和數據做風控。還有今年新冠疫情也帶來了巨大的沖擊。所以實際上中國已經經曆了幾次波及行業的沖擊,其中不同機構的風控能力表現差别非常大。
過去幾百年的科技史就是一部焦慮的曆史。技術在在改變人類命運同時,也帶來很多焦慮,這不奇怪。我覺得我們一方面要擁抱科技,因爲它真的可以給我們帶來很多東西,但同時我們也要防範風險和負面的東西。我們不能忘記我們初心,尤其這次的數字革命,帶來了一個非常大的普惠的力量,可以讓很多人受益。手機普及了,使用金融科技産品最早最多的人并不是最富有的人,我們要記住這個普惠的力量,我們要關注不均,要推動整個社會一起繁榮,守住普惠增長的初心。此外,我們也要擁抱監管,要傾聽銀行家們帶給我們的智慧。我非常贊同我們一起去讨論,隻有這樣,所有人才能受益。降低擁抱技術的成本,應該是我們共同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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