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率可以準确預測嗎?
彙率可以準确預測嗎?
澎湃研究所
無獨有偶,我國央行前行長周小川也曾于2017年3月在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後的新聞發布會上講了類似的話:“外彙曆來是非常敏感的市場,誰也不能準确預期”。
兩位全球最重要的央行前行長對于預測彙率的态度幾乎是一緻的,實際這也幾乎是國際财經界早已長期存在的共識,即“彙率是不可預測的”。雖然經濟及金融的模型和理論汗牛充棟,但實際上現實世界的錯綜複雜與不斷變化還是超出了理論可預期的範圍,因而包括彙率在内的許多經濟現象并不能被長期準确預測。
最著名的例子是十年前席卷全球、由美國次貸危機引起的全球金融危機,那場危機幾乎沒有經濟學家預測到。據說在英國的經濟學家會議上,英國女王就曾問在場的經濟學家:“爲什麽沒有人預測到經濟危機的來臨?”而在場的經濟學家隻能面面相觑、低頭不語。
彙率問題也是一樣,連經濟學家或分析師也測不準,更不用說并不掌握理論基礎和實踐經驗的外彙市場普通參與者。換一個角度看,假設有一批人能準确地長期預測彙率,那他們針對彙率變化所采取的行動本身就将改變他們的預測結果。因此,從理論上來講,長期準确預測彙率本就是不存在的。在現實當中,如果有人能長期準确的預測彙率,那他一定能藉此成爲世界上最有錢的人,然而這樣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爲什麽總有人要猜彙率
那麽,明明彙率不可預測,爲什麽還是會有很多人去猜測彙率?那是因爲,彙率對于有需要做外彙交易的企業或個人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彙率是兩種貨币之間的價格相互體現,作爲兩種貨币之間兌換的比率,随着時間而不斷變化。能直接相互體現價格的,那是直接彙率,比如美元兌歐元,美元兌人民币等;有時兩種貨币之間沒有直接的彙率,但也可以通過一個中間貨币(比如美元)進行換算,這樣,每兩種貨币之間都能有一個彙率,後者被稱爲間接彙率。
對國内大部分的企業或個人來講,在所有的彙率變動中,最重要的無疑是人民币對于美元的彙率了。
美元兌人民币彙率的變動,例如在美元對人民币貶值、也就是人民币升值時,會有利于有大量美元負債的企業,也有利于需要大量進口的企業,這種情形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航空公司。航空公司的飛機融資一般會大量使用美元貸款,而公司最大的運營成本爲航油,人民币升值不但能使航空公司的融資自動縮水(針對人民币而言),更能使企業主要成本(航油)得到降低,所以當人民币兌美元大幅升值時,航空公司的盈利往往大幅上升。
但在人民币升值的同樣情形下,業務模式不同的企業也可能利潤銷蝕,白幹一場。比如2020年8月我國一家企業對美國出口,約定結算貨币爲美元,賬期三個月,那麽當到11月企業收到出口貨款時,由于美元對人民币已經幾乎跌去了5%,出口商做這筆交易的利潤很有可能因爲彙率的變化,已經虧光。
當然,如果人民币兌美元的形勢出現相反情形,即美元升值而人民币貶值時,則出口企業受益,因爲出口貨品的價格會随人民币貶值而在國外顯得更便宜,但這時如航空公司等有大量外債的企業将負擔沉重,而進口多的企業也會遭受成本大幅提高的窘境。
2020年美元兌人民币彙率的波動達到了約10%,而實體經濟企業一年的淨利潤率往往也達不到10%,因此,無論是有外彙收入及支出的出口商和進口商,或者有外币融資的企業,都會盡力去預測彙率的走勢并作一定安排,這也就是市場上普遍存在的“猜彙率”。
猜彙率無非就是爲了增加企業盈利,或減少企業損失。比如,猜人民币未來貶值,那麽就在收彙後遲遲不結彙,也就是不把外币及時換成人民币,延後結彙,期待可以換回更多的人民币;又如,猜人民币未來升值,那麽就把本來要做的購彙推遲,因爲那樣可以拿同樣的人民币換到更多的美元;又或者在人民币升值預期下,大量叙做美元融資,以期望通過美元的貶值來實現更大的彙兌損益。
爲什麽彙率不可預測
造成彙率變動的因素很多,多到有好幾種不同的理論來解釋。
比如有購買力平價理論,認爲彙率實際上是由不同貨币的購買力決定的;還有國際收支理論,認爲國際收支的不同情況如貿易項目或資本項目的順差逆差是決定彙率的主要因素;還有利率平價理論,把貨币間彙率的變動和不同貨币的利率相關聯,尋求其間的規律;另外還有主權功能理論,認爲非自由浮動的彙率反映了貨币的主權,也就是彙率要爲經濟增長服務,所以會很大程度受到貨币政策影響。
一般認爲,上述每一種理論提及的都是影響彙率的因素之一,這些理論将同時對彙率産生作用力,而這些作用力的方向、力度各有不同,因而最後對彙率造成的影響是難以準确預先衡量的。
不可否認的是,影響彙率的最重要因素還是經濟基本面。從中長期看,一國的經濟強則貨币強,貨币升值的可能性更大,而一國的經濟弱則貨币弱,貶值的可能性更大。但決定一定時期内貨币彙率的不隻是基本面,還有消息面,消息面就是市場上不時存在的某些重大經濟、政治事件,實際它們對中長期經濟的發展或不會造成極大影響,但在短期内,比如三五個月内,卻能比基本面更爲影響彙率的走勢。
與此同時,彙率的漲跌也有自身作爲一個數值指标的調整規律,就像股票指數的漲跌一樣,彙率跌久了會漲,漲多了也會跌。
影響彙率的因素如此之多,而且是多種影響漲跌的因素同時發生作用,再加上基本面、消息面會對彙率短期和中長期變化同時産生作用,并且彙率自身又在漲漲跌跌的周期中起伏,因此,總體 而言彙率變動錯綜複雜、難以預測。
那麽,我們該怎麽辦?
企業或個人,如果在跨币種結算或融資上,由于自己對彙率的判斷而作出彙率漲跌方向性的猜測,并根據自己的猜測而進行想要獲利的安排,這實際就是在賭彙率。
賭彙率有時可以賭赢,會給企業帶來額外的收益,但也有一半賭錯的概率,會給企業帶來實質性的損失。猜對彙率當然好,但也不可能僅憑彙率讓企業業績一飛沖天;猜錯的話,尤其是那種連續預測準确後的猜錯,後果可能更加嚴重,因爲随着多次猜對賭赢,企業或個人對于預測彙率的信心會增加,杠杆也可能逐漸加大,最後往往可能造成企業不能承受的嚴重後果,一定程度上,這就是所謂的“久賭必輸”。
我們對待彙率的正确應對應該是“彙率中性”,也就是承認彙率的不可預測,并因此在貿易及融資等業務中放棄猜測及賭彙率的傾向性安排。這樣縱然會失去一些猜對彙率而獲利的機會,但也避免了由于猜錯而造成的有時甚至是滿盤皆輸、不可收拾的結果。
雖然實際上彙率并不是中性的,它要麽貶得太低,害我們将美元換成人民币時已損失了原有的利潤,要麽又升得太高,害我們出口的價格無形中變得對方已難以接受,但爲了盡量減低彙率波動對企業和個人業務帶來的影響,還是可以采取一些辦法的。
例如通過遠期購彙或結彙,鎖定未來外彙交易的成本,在人民币與美元目前利差較大的情況下,鎖彙成本雖然高達2%以上,但鎖定的最大好處就在于即使成本較高,但畢竟已成爲确定的一項,這樣就消除了未來彙率變動下成本或利潤的不确定性。
除了遠期交易,如果企業或個人有更複雜的交易技巧及需求,也可以叙做期權交易,比如通過下列操作中的一種或多種選擇來作出安排:買入賣出普通期權、看漲看跌價差、封頂型遠期、封底性遠期、乃至使用三個獨立期權組成的海鷗期權等。
要徹底消除企業的彙率風險,一種更簡單和徹底的方式其實是在國際貿易中使用跨境人民币。人民币國際化的推行已經使這個選項成爲了可能,在一些跨境交易中,如果我方處于較強勢地位的話,可以嘗試要求海外交易對手采用人民币作爲結算貨币。當然,在跨境貿易中,彙率風險實際不可能完全避開,采取人民币進行交易的話,我們雖然沒有了彙率風險,但這一風險是被轉嫁到了海外交易對手一方,海外交易對手将不得不面對和處理他的彙率風險。
過去十年,人民币對美元的彙率起起落落。2011年人民币全年對美元升值4.68%,2012年繼續升值1%,2013年又升值2.9%。但從2014年開始,人民币連續貶值三年,貶值幅度分别爲2.4%,4.5%和6.6%。到2017年,人民币出人意料地扭轉貶值勢頭,一舉升值6.7%,然而到了2018年和2019年,人民币再次掉頭往下,連續兩年貶值5.15%和4.1%。剛剛過去的2020年,年内人民币對美元彙率先抑後揚,最終全年竟升值6.9%。
回頭看過去十年人民币兌美元的彙率變動,三起三落,迂回曲折,确實難有人能在這十年間進行準确的預測。其實彙率不止當時無法預測,即使在事後知道了彙率變動的結果,回頭看時也并不一定能作出完整的解釋。
彙率,不但事前無法準确預測,就連事後作出解釋也難,這就是關于彙率的真相。
因此,應對近來人民币彙率的起伏,企業不應企圖通過賭彙率、賭人民币升值以盈利,而應謙遜地接受彙率之不可預測,應聚焦主業,積極通過如遠期、掉期或期權等安排,盡力保持“彙率中性”,這可能就是我國企業最該采取的彙率波動應對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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