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國人民銀行召開2021年二季度貨币政策委員會例會，例會指出，要“繼續釋放貸款市場報價利率改革潛力，推動實際貸款利率進一步降低”。關于貸款利率，經濟學上有名義貸款利率和實際貸款利率之别。今年以來，“實際貸款利率”頻繁出現在政府工作報告和央行貨币政策執行報告中，那麽，政策語境下的“實際貸款利率”到底是指什麽利率？“降低實際貸款利率”又有怎樣的政策考量？

我們梳理了近年來主要會議和報告關于實際貸款利率的提法後發現，關于實際利率的表述，最早應是出現在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中，即“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降低實際利率水平”，此後的季度貨币政策執行報告中多有延續類似的提法，隻是均未包含“貸款”二字。

2020年開始，我們在貨币政策執行報告和季度貨币政策委員會例會中看到了更多關于“降低貸款實際利率”的表述，如，2020年一季度貨币政策委員會例會提到“繼續釋放改革促進降低貸款實際利率的潛力，引導金融機構加大對實體經濟特别是小微、民營企業的支持力度”；2020年四季度貨币政策執行報告提到“完善央行政策利率體系，深化貸款市場報價利率改革，鞏固貸款實際利率下降成果”。

2021年以來，“降低實際貸款利率”似乎已被提上更重要的日程，一方面措辭更爲統一，即“降低實際貸款利率”；另一方面從兩會政府工作報告到之後的央行重要會議和報告均提到并沿用一緻的措辭。2021年3月的兩會政府工作報告提及，“優化存款利率監管，推動實際貸款利率進一步降低，繼續引導金融系統向實體經濟讓利”。此後的央行一季度貨币政策委員會例會、一季度貨币政策執行報告以及二季度貨币政策委員會例會均統一采用了“降低實際貸款利率”的表述。對于“降低實際貸款利率”的理解，市場上也出現了多種對“實際貸款利率”的解讀和理解，那麽，究竟什麽是“實際貸款利率”？

觀點1：實際貸款利率爲名義貸款利率扣減通脹率

從經濟學理論層面來理解，實際貸款利率類似于“實際GDP增速”的概念，即将名義貸款利率剔除價格因素後的利率，可表達爲：實際貸款利率=名義貸款利率-通貨膨脹率。日常所看到的貸款利率數值，如銀行的信貸利率，多指名義貸款利率。因此，有市場觀點認爲，實際貸款利率下降可以通過通脹上行來實現，即在名義貸款利率保持不變或變化很小的情況下，通脹膨脹率上行，将會使實際利率往下走。尤其是在今年PPI持續沖高、通脹預期攀升的背景下，更是強化了這種解讀。

但我們認爲這不太符合政策的本義，且從“推動實際貸款利率進一步降低”的表述來看，“推動”兩字表達地更應該是政府部門的積極和主動作爲，而不是通脹推升下的被動降利率。

觀點2：實際貸款利率即貸款名義利率+其他融資費用

這種觀點認爲，“實際貸款利率”不是經過通脹調整的利率，央行頻繁使用“實際貸款利率”這一表述是爲了表明對降低融資成本的關注。對企業來說，實際貸款利率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各項融資成本，“降低實際貸款利率”就是要推動金融機構減費讓利，通過降低各類融資費率，實現企業綜合融資成本的降低。易綱行長在2019年3月2日十三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記者會就“金融改革與發展”答記者問時提到，“克強總理在報告中說降低實際利率水平主要指的是小微企業、民營企業實際感受的融資成本比較高的問題”，而2021年6月18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提到的以下内容也是與之一脈相承的——“今年要繼續發揮金融機構作用，采取6方面減費措施，幫助小微企業、個體工商戶降低成本，減輕上遊大宗商品漲價傳導壓力。其中包括：鼓勵免收小微企業、個體工商戶等支付賬戶提現手續費，将網絡支付商戶手續費降低10%，降低銀行卡刷卡手續費，推動減免小微企業跨行轉賬彙款手續費，推動降低自動取款機跨行取現手續費等。”

我們認爲對于“實際貸款利率”的理解和把握，應該回歸政策初心，即基于企業融資成本的實際感受，從降低實體經濟融資壓力/融資成本的角度出發，多角度地去“推動實際貸款利率進一步降低”。

首先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降低實際貸款利率的不隻包含公布的各類貸款利率數值，即銀行執行的貸款利率，因爲這一利率數值本質上仍是名義利率，若是該利率，央行無需再加上“實際”兩字。

其次，基于理論層面的實際利率等于名義利率減去通貨膨脹率，物價階段性上行客觀上有助于實際利率下行。2020年四季度開始，大宗商品價格開啓一波漲勢，南華工業品指數由2020年四季度初的2200點左右一路直奔，并于2021年二季度站上3000點，PPI連創新高。在此背景下，今年通脹率中樞應該會高于去年，平減指數也将有明顯上行，在名義貸款利率上行幅度小于通脹率的背景下，實際貸款利率是會下降的。今年以來決策層多場合沿用統一的措辭——“實際貸款利率”，也部分内涵了這層意思。

此外，從政策意圖來看， “降低實際貸款利率”更多的應該是決策層的主動作爲。一季度和二季度的貨币政策委員會例會均提到，“優化存款利率監管，繼續釋放改革促進降低貸款利率的潛力，推動實際貸款利率進一步降低”，今年降低貸款利率的途徑将從原先的引導LPR下行過渡到對銀行負債成本的治理，存款利率定價機制改革即是推動名義利率下降的措施之一。存款定價機制改革通過降低銀行負債成本的方式來鞏固實際貸款利率的下降成果。

因此，從政策語境來看，降低名義貸款利率、通脹率上升、降低各類貸款融資費用和近期的存款自律機制改革都能起到實際貸款利率下降的作用，是一種綜合降成本的含義。

當前國内外經濟已駛入複蘇軌道，企業中長期信貸需求旺盛的情況下，銀行爲了彌補ROE不足，更好地支撐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上升（實現穩健經營），确實有提高貸款利率的需求。銀保監會主席郭樹清在3月2日的國新辦會議上表示，“因爲今年整個市場利率回升，估計貸款利率會有回升和調整，但總體利率還是較低”。

因此，在貸款利率絕對數值下行幅度有限甚至上行的情況下，“降低實際貸款利率”在政策上要靠降低各項融資費率和釋放改革促進降低貸款利率的潛力解決，而在宏觀層面，部分行業（主要是上遊産業）也會因爲通脹的因素而獲得同樣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