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康:2023宏觀經濟政策展望
本文系賈康先生在廈門大學與《經濟研究》編輯部合辦的中國宏觀經濟預測與政策論壇暨經濟展望研討會的線上發言(2022,11,27)
在中國的現代化發展戰略推進的過程中,當前的經濟形勢需要正視其嚴峻特點,自2010年以來我國經濟一直處於增速下行過程,這種經濟的下行還沒有完成L型轉換的確認,有可能跌出中高速這個合理區間下沿的風險,是值得高度重視的。
如果簡要回顧一下,在2010年成功抵禦了世界金融危機再次報出兩位數增長之後,現在看得很清楚,當年的兩位數增長,就是整個中國高速發展中經濟起飛實現超常規發展的那個階段在直觀上來說的高速度,其最後一年的回光返照,以後不可能再有這樣一種高速局面了。中央的意圖很明確,要引領新常態,以結構優化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來對接一個中高速這樣的增長平臺狀態。最新的、從去年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到今年根據情況變化政治局的幾次會議裏面具有代表性的一個要求,就是要維護經濟運行在合理區間。
實證的情況來看,我們現在的運行特點,是2010年以後有四重因素造成合力,使經濟的速度重心逐步下行。首先是發展階段轉換,須是在中等收入階段與其他經濟體大同小異地經歷這樣一個發展階段轉換的過程,來追求更高的品質,而告別粗放增長走向集約增長。第二個就是中美關係交惡,它使我們2015-2018年12個季度的平臺狀態下沿被擊穿。第三是新冠疫情衝擊,而後最新的就是前面發言者也特別強調的,2021年去年下半年為突出表現的、更複雜的三重壓力的交織。最新的統計數據可能各位都特別注意了,是我們今年的二季度只有勉強0.4%的正增長,1-9月份合在一起,三季度雖然向好有所拉動,也還只有3%的增長速度,是個低速狀態了。往前回溯,在2019年年度增速落到6.1,第四季度落到整數關口6.0,再往後的變化是2020和2021兩年有可比性上比較明顯量值意義的兩年複合經濟增長率5.2%,這和2019的6.1相比又差不多跌去了一個百分點。今年如果預計四季度能有些好轉的話,也不會把全年速度提到3.3%以上,而且現在看來四季度疫情的困擾比原來預計的要更嚴重。今年如果也就是3%出頭兒,那麼咱們按3.3%來測算,把今年和明年聯繫在一起考慮,我們明年如果處理得相對比較好,在今年基數比較低的情況下,假定明年能夠達到年度同比口徑的7%,那麼今年和明年按照這個設想假設條件,複合的兩年平均增長速度,也是不到5.2%的。那麼換一句話說,“十四五”的前面三年,我們的速度是在5%稍微出點兒頭的狀態。而我覺得按照新的兩步走的通盤戰略部署,我們在量值上應該考慮這樣一個關於中央要求維護的合理區間下限的粗線條量化指標,就是依據總書記對於中央“十四五”和2035遠景目標規劃建議所說明的,我們很有希望---實際上也就是要努力達到的2035年經濟總量或折為人均GDP的這個指標,要比2020年全面小康之年再翻一番。學者們於是可以測算一下:人口的指標好假設,這一兩年就應該到峰頂了,14億多一些的人口規模不會再擴大。按這個算下來,整個15年的年均增速應該是接近5%,而我們又要有一個思想準備,這15年時間段裏的速度重心按一般規律,在基數抬高的過程中它可能要下臺階。最應該值得追求的所謂保證速度,當然是在以提高品質為核心的情況之下同時考慮到的通盤安排裏我們速度上的合理區間,一個至少是速度重心的位置,“十四五”應該力求5.5%到6%的區間之內,要準備著“十五五”這個速度重心落到5.5%以下,希望不要擊穿5%。“十六五”繼續往下落,落到5%以下,也希望不要擊穿4.5%。這樣才有15年算總賬的接近5%的這樣一個保證速度。所以,我是覺得在通盤考慮中國宏觀經濟政策從當下到明年這個短期的銜接,以及在更長的短中期、中長期的銜接上來說,還是要從最高決策層關於中國現代化的整個戰略部署來考慮,按照這樣的一種時間表要求裏我們前面勾畫的合理區間的那個下限量值,我們在政策選擇上要特別注意,2023年很快要來了,應當要力爭在下一個年裏使年度同比增速按照7%來努力(我估計兩會上也有可能提的還是6%左右,在2021年的時候提6%左右,實際完成是8.1%。但是那個8.1%是因為前面那個2020年只有2.3%的增速,最有意義的還是複合增長率兩年5.2%),我們明年和今年合在一起如果是這樣一個狀態的話實際將是兩年複合增長率比5%稍高,2024到2025年,則要力爭同比6%或者更高一些。
當然,關鍵的是再重複一句,肯定還是要追求高質量。但是保障速度的意義它已經不僅僅是經濟運行層面上的問題,也是要和整個現代化戰略通盤安排相匹配的問題,這是我想向各位彙報的第一個層次的基本看法,面對嚴峻的形勢特點,我們往前做2023年宏觀經濟政策展望,它的基本背景和這個背景隱含著的我們應該做的很務實的明後年和“十四五”期間增速的追求,大概是個什麼量值的考慮。
第二個層面我想彙報的,就是按照前面一個層次的基本看法,考慮宏觀上的兩大政策,我們顯然必須在明年,以及接續的另外可能更長的時間段內,要更加注重擴張傾向,實施宏觀調控中間加大以擴張為主導傾向的工作的力度。當然,同時要努力加上優化結構、改進民生。這個總體的配套,還是要以制度創新為龍頭,因為在改革的深水區只有以制度創新解放生產力,才能充分打開科技創新、管理創新的空間,才能追求所謂全要素生產率這個概念之下我們的高質量發展。
在務實的視角上來看,要特別注意怎麼樣正確處理有效投資的關鍵作用和消費的基礎作用之間的關係。我注意到這一兩年在這方面實際的思路和強調的重點,無論在學術界還是在實際工作部門,都是不一樣、有爭議的,有的學者甚至特別強調在14億人的中國這個大市場裏,你只要抓好怎麼刺激消費,那麼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我不同意這個認識框架。我這幾年和同道者所積極致力在理論創新層面上所發展的新供給經濟學,有這麼一個基本的認識,就是總體的經濟社會發展即我們過去所說的“社會再生產”的原生動力當然是需求,滿足需求當然是表現為最終消費,但實際生活中間看得見摸得著的成為動力的一系列的創新,都是發生在供給側的,都是以供給側的生產經營活動回應需求側、消費側原生動力而實際形成了支撐著經濟迴圈發展和升級發展的那個最關鍵的支持力量。這種供給側的創新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才能在很大的程度上支撐實現升級發展、標誌著人類經濟社會不同階段的一個一個臺階往上走的基本特徵。而供給側生產經營的最前置的環節是什麼?就是投資。
我們現在走到了數字經濟這樣的新技術革命時代,還是應該按這樣一個基本原理的認識框架,首先注重在我們擴大內需、以內迴圈為主體而同時積極通過雙迴圈實現高質量發展這樣的進程中,先把握好有效投資這個初始環節。投資的有效性當然需要很多條件去匹配,但是非常值得我們追求的,原則思路上講,一定是要先把有效投資這個事情處理好,帶出來就業崗位的支撐,帶出由就業而來的社會成員的收入,再合乎邏輯地跟上有就業和收入支撐著的消費潛力的釋放,以及整個消費基礎作用的體現。中央前面使用的有效投資的關鍵這個字眼和後面所說的消費的基礎這樣一個字眼,我覺得在學理上是嚴謹的,關鍵就意味著它要放在整個再生產迴圈的第一位先把它把握好。在中國實際要做的有效投資這方面,我不認同有些研究者所強調的已經潛力不大,已經基本飽和,城鎮化已經快到天花板等等。我的基本觀點在不同場合強調了多次,中國的工業化和城鎮化還有可觀的潛力空間,這就是我們所謂的韌性、迴旋餘地和成長性的客觀依據。當然,我們還得於主觀上做好自己的事情,做好有效投資,在我們現在必備的客觀條件方面,不缺專案,也不缺要素。可考慮的專案甚至可以說俯拾皆是。全中國在十幾個千萬人口規模以上的城市和幾十個幾百萬人口規模以上的城市,無一例外都要趕快使基礎設施升級,包括公交體系按照國際經驗像紐約、東京、莫斯科、巴黎等等為代表的四通八達、密度足夠的軌道交通網的建設,是一定要解決的。和整個全中國有差不多700個中心建成區,大大小小的城鎮,有關部門所說的缺少五千多萬個停車位相關的這種建設,既關係到生產,也關係到民眾生活,是非得解決不可的。海綿城市,綜合管廊,老舊社區改造,這些任務我們多少年一直做下去,八年十年、二三十年做不完的。在新基建這方面,一系列的要領中央已經反復強調,新基建又必然和老基建、和老基建的升級換代相互呼應。我們要做這些有效投資,還包括著振興鄉村,新區開發,產業增長點裏的一些關鍵專案,像全國國土開發一盤棋裏像重要的棋子一樣擺下去非做不可的一些舉足輕重的專案,都必須納入通盤考慮。而我們所可調動的要素一樣不缺,我們有鋼材,有水泥,有勞動力,有基本的技術力量,有基本的管理力量,關鍵就是要有高水準的通盤的國土開發和各個地方政府轄區的定制化解決方案。
跟上來的當然就是有了這樣的有效投資帶來一定的景氣支撐而使有就業、有收入這些前提條件具備之後,還要有社會保障體系的改進,還要針對著中國老百姓的現實問題注意怎麼樣提高他們的邊際消費傾向,使消費的潛力和活力更好體現出來。按這樣一種原則,我覺得明年別無選擇,兩大宏觀政策上,首先財政政策必須提高赤字率。今年的2.8%有特殊情況,是從前兩年往後退的,但是有特別的說明,比如動用了一萬多億、多年積累的央行可動用的節餘資金,通過每月平滑結轉的方式供財政使用,但明年沒有這樣一些特殊的條件之下,赤字率的提高勢在必行。不要簡單地局限於形式主義的什麼3%的關口。美國和日本從來不認歐盟簽馬約時說的那個3%,歐盟自己在有危機壓力衝擊之下,它的帶頭大哥德國、法國也都守不住3%,更不用說其他的小夥伴。中國必須在明後年通過財政赤字率的提高,以及合乎邏輯的提高赤字率以後適當擴大公債的舉借規模,同時處理好舉債資金使用的結構和機制,來實現中央的意圖,以有效投資為關鍵,以消費為基礎,進一步擴大內需,把經濟運行努力提升到合理區間。
接下來說,貨幣政策這方面,無論它表述上還提不提穩健,實際上這幾年已經是按照流動性合理充裕這個方向在發力,明後年也一定要在貨幣政策這方面繼續發力。現在已經抓到的一些行業和領域的重點,比如對於房地產業的支持,明後年可能還要更多體現在類似的這種把貨幣政策支持落到數字經濟完成整改,重新振作起來,加快追趕矽谷創新潮流,以及製造業作為實體經濟的脊樑和整個國民經濟最關鍵的部分,怎麼樣更好得到貨幣政策的流動性適當充裕的支持,以及大量的小微企業怎麼樣更好的發揮作用,和民營企業怎麼樣更好的得到投融資支持來發揮作用。
兩大政策合在一起,當然其他的一些政策是跟著配套的,比如區域政策,又比如應該推進的更有挑戰性的收入分配政策,怎麼促進共同富裕,又要做大蛋糕,又要分好蛋糕,那是個系統工程。但在2023年宏觀政策最代表性的財政貨幣兩大政策這方面,這個框架我認為已經看得很清楚,別無選擇的是必須積極考慮這兩大政策工具箱裏仍然可用的工具,怎麼使用的方案設計問題。我們要特別關注不久就要有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對於年度工作為重點的經濟工作的指導,以及密切關注延續到明年各地召開兩會而到3月上旬全國兩會上面,怎麼樣確定經濟工作的框架。在這裏面我們作為研究者應該積極提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供決策參考。這兩大政策協調推進過程中,我認為一個特別重要、值得我們力爭的,就是中國潛力的發揮不光是籌集資金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資金怎麼樣在拿來以後,一個錢至少頂一個錢用,更好的一個錢頂幾個錢用這樣的乘數放大效應的問題。政策性金融的四兩撥千斤的乘數放大作用,PPP即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這種“1+1+1>3”的績效提升放大作用,都是特別值得我們看重的。
還有前面發言者裏已經強調的抗疫。我們在防疫抗疫這方面雖然要承認中國有所謂動態清零路徑依賴的特點,不能簡單照抄別國的作業,但是顯然在所謂精准為核心的指導方針上面,就要更注重以科學為依據而精准,而科學表明現在主要產生危害毒性的奧密克戎毒株的傳染性提高的同時,殺傷力明顯下降。我們要適應這樣一個變化,在防疫抗疫方面做出必要的優化。我覺得國家衛健委新的一些指導方針,二十條,還有現在給出的另外一些針對著現實運行情況的指導意見,總體來說已經在體現基於科學態度的適當寬鬆為主的這樣的優化調整方向,還要及時總結各地實際工作中的經驗和教訓,一定要掌握好積極的復工複產和防疫抗疫之間合理的權衡關係,這才能夠匹配上我們所說的宏觀政策發力在明年後年把經濟運行恢復和維護在合理區間這樣一個必須落實的政策意圖上。
我的這些看法借這個機會向各位彙報,請批評指正,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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